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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失火,屋宇半數被焚。
趙念曦被臨時安置在了東苑的廂房裡,此處距離夜君慎的卧房僅隔了一道回廊,是以護衛森嚴,便是隻蒼蠅也難以靠近。
持續了大半夜的混亂終得以平息,一衆人漸而松懈下來。
梳洗畢重又換了身湖色百疊裙,趙念曦坐在鏡台前,徐徐理妝。
忽聞底下人來報,“趙姑娘,魏将軍來了。”
趙念曦心知那人泰半是為了解藥而來,不禁暗嗤一聲。
她已兌現承諾,交出一部分解藥。而李承孝與她卻險些喪命于大火,幕後之人還未揪出,他有何臉面來談解藥。
随手取了檀木梳通發,趙念曦淡聲道:“讓他等着。”
慵懶的嗓音裡透着一絲敷衍,底下人聞言,不免皺眉,“魏将軍是侯爺親信,親自登門必有要事。趙姑娘如此怠慢,恐怕不妥吧。”
趙念曦輕嗤一聲,頭也不回淡聲道:“你既有主意,何必來回我,讓他進來便是。”
那人猶豫一瞬,出去傳話。
“請魏将軍稍候,趙姑娘更衣畢立即就來。”
魏骁聽了這話,不禁側目。
心道,什麼人竟敢讓他等着!
更氣憤的是,門前護衛竟也攔着不讓進内,不怪那婦人有恃無恐。
然而,他也沒有強闖女人屋子的癖好,冷着臉轉頭詢問立在庭前的黃霄,“那女子什麼來頭?”
黃霄想了想,尚未确認的事也不宜胡亂拿出來說,便避重就輕道:“據她說是侯爺一位故人,具體是何身份侯爺已派了人前去查證,還未有消息傳來。”
魏骁聞言,來了興緻。他把玩着手中折扇,冷嗤道:“什麼故人?說來聽聽!”
“興許我還認得呢!”
黃霄覺着這話有理,便将那女子的說辭複述一遍。
誰知,魏骁竟皺起眉冷笑:
“哪裡來的騙子?!”
擡手指了指一旁的嬷嬷,他冷聲吩咐:“你,再去傳話,她若還敢推托,本将軍便要命人破門……”
話未完,隻聽“吱丫”一聲門扇大開。
一抹纖細的湖色身影立在門前,緩緩啟唇,清冷的聲音徐徐道:
“你要如何?”
女子微微偏頭,冷白的面頰上幾無血色,更襯得明眸皓齒,玉骨冰肌。
魏骁擡眸觑了一眼,不由神色一滞。此人頗有幾分面熟,他想了想怔怔道:“你是,那日的舞……”
“噓!”
纖指抵唇,趙念曦溫聲道:“将軍慎言。”
溫柔的嗓音裡帶着一絲警告意味,魏骁凝着眉,想起半月前突襲西錦王宮時偶遇這女子的情形。
她似乎,頗擅毒。
連那位自稱百毒不侵的少年祭司都敗在其手,可見手段不容小觑。
當下不得不斂起怒色,徐徐說道:“那日姑娘陷于敵軍之手,是侯爺救下姑娘一條性命。侯爺擔憂姑娘安危,還曾派人打聽姑娘下落,隻可惜人海茫茫,未有結果。
不知因何緣故,竟讓姑娘作出這負恩背義之舉。”
如此三兩句話便往人頭上安了個“負恩忘義”的罪名,趙念曦不由冷然一笑,“你不說我倒忘了,當日我也曾救了你們侯爺一次,互不相欠罷了。什麼恩不恩,義不義的。”
魏骁瞧這婦人有恃無恐的模樣,隻覺心裡堵得慌。他言辭犀利,道:“眼下戰事初定,西錦餘孽尚在,若将軍真有閃失,賊子卷土重來必将禍及天下百姓……”
“那是你們的事。”趙念曦毫不猶豫打斷他,冷嗤一聲,“與我無關。”
“你……”
魏骁聞言,不禁沉了面色。他冷冷道:“你想怎樣?”
冷沉的目光觑向眼前之人,趙念曦緩緩啟唇,清麗的聲音淡淡道:“我已說過,放了與此事無關之人,送他們回鄉。”
“這有何難。”
魏骁揚了揚手,立即吩咐人去辦。冷厲的目光瞧一眼面前女子,他擡了擡手,道:“也請趙姑娘兌現諾言,交出解藥。”
趙念曦瞥一眼小士兵遠去的背影,緩緩收回視線,她輕笑着,慢聲道:“若說配制解藥,也不難。隻是,旁人不得橫加幹涉,也不允人窺探,還望将軍見諒。”
魏骁聞言,眉頭一皺。心道,但凡這婦人在解藥上做些手腳,指不定一輩子都要受其挾制,如何能輕易應允?!他冷嗤一聲,道:
“侯爺身負抗敵重任,不可有任何閃失。這一點,我絕不能答應你。”
“魏将軍隻管放心,我還需仰仗你們侯爺呢,不會輕易叫他死了。”趙念曦淡聲說着,見他毫無妥協讓步之态,不由淺笑,“該說的我已說了,魏将軍若無異議,眼下便可炮制解藥;若有疑慮,也可等些時日,左右我也等得。”
她等得,夜君慎卻等不得。
魏骁皺着眉,猶豫之際忽有人來報,“魏将軍,不好了!”
“何事?說!”
那小卒扶一扶歪倒的頭盔,慌張道:“陳将軍親率三千鐵騎出城迎敵,不料……不料陷入敵軍埋伏,被……被夏侯桀俘虜了。”
“什麼?!”
魏骁又驚又怒,當即痛罵道,“這個蠢貨!”
疾步走下長階,忽想到夜君慎還昏迷着不由憤憤折返回來。思慮片刻,他終于點頭應下趙念曦的要求。
隻是,暗中卻令章琰與李茂榮二人悄悄監視。
“給我盯着她,若她敢在解藥上動手腳,即刻捆了等我處置。”
李茂榮躬身應下,心中卻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姑娘十二分好奇。為了驗證心中猜想,他決定親自見一見此人。
微風細細,庭前海棠似粉蝶翩翩。
趙念曦緩步走下長階,穿過長廊忽見一須發皆白的老者迎面而來。
“趙姑娘。”
李茂榮率先拱手一禮,他受命監視之事也不宜擺到明面上,便隻笑道:“魏将軍命我等在此接應姑娘,也好向姑娘轉述侯爺傷情。”
他雖年邁,行止卻謙和有禮,趙念曦頓了頓,亦回以一禮。
李茂榮不動聲色打量一眼女子蒼白的面色,微微皺眉,這女子不過二十出頭年紀,卻擅制毒解毒,必有其過人之處。遂開口問道:
“敢問姑娘師承何處?”
趙念曦沒有回話。
師門宗旨乃治病救人,她卻設計下毒,并以解藥相逼,如何有臉報出師父名諱?隻不動聲色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