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目光一閃,他立即追問道:“那支發钗,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趙念曦不動聲色後退半步,清冷的眸光瞥向遠處,仿佛回憶往事。她道:
“六年前,妹妹病重,我受兄長所托前去探望,妹妹便送了我一支發钗。”
夜君慎神色凜然,脫口問道:“你說的妹妹,是誰?”
“她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姊妹,趙念曦。”
“一派胡言!”
夜君慎握着那支金钗,鮮紅的血從指縫溢了出來。他冷哼着,嗤笑道:“本侯從未聽說過趙奕另有一個女兒!”
趙念曦神色淡淡,緩緩開口解釋:“民女年幼時身患惡疾,被爹娘送去佛寺寄養,後來因戰亂流落異鄉,侯爺沒聽說過并不奇怪。”
“你說的這些,看似毫無破綻。”
夜君慎忽然擡手,血迹斑駁的金钗摔至趙念曦面前。他冷冷道:“偏偏——這支發钗卻是假的!”
趙念曦神色一怔。
他發現了……
怎麼可能?!
細細一想,也對。自家的東西,哪有認錯的道理。
“你打算作何解釋?!”
“不說清楚,今日休想從這裡走出去。”
花廳外守衛森嚴,連隻蒼蠅也難以進出。趙念曦敢打賭,她若不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複,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纖指攏了攏額邊碎發,她忽然笑了。
“侯爺果然好眼光!”
趙念曦神色坦然,緩緩解釋道:
“民女自幼寄居佛寺,後遇戰亂居無定所,三餐不繼。比不得侯爺,含着金湯匙出生,從不必為生計發愁。
那支發钗,不能吃不能喝,留着也無益。再者——”
“侯爺應當知曉西錦王子的惡名吧?留着侯府的東西在身邊,除了引人追殺,并無半分好處。
“所以,東西早已被我刮去徽記變賣了。若不如此,何人敢收?!”
說罷緩緩擡眸,冷沉的目光定定望向對面那人,語帶譏諷:
“侯爺也不必再疑心了,我若當真沒見過真東西,如何能仿得這般像呢!”
“是吧?!”
夜君慎聞言不由頓住。
當初重傷醒來時,身邊人瞞了他許久。直到察覺破綻,再三追問之下才得知發妻已病逝月餘。
她最後的時光,他全然不知,自然也無法辨别這番話的真假。
靜默片刻,他無力問道:“你最後見她,是什麼時候?”
“時日久遠,記不清了。”
趙念曦輕吐一口氣,話鋒一轉繼而訴說要事,“今日求見侯爺,有一事相求。”
“以侯爺之英明,想必也能猜到我為何事而來罷!”
夜君慎隻覺心緒煩亂。
初見那支發钗時,原以為是妻子身邊出了小人,趁亂盜了東西出去變賣,未曾料到還有這樣一樁舊事。
他揉了揉眉心,面色疲憊,“若為趙延,本侯無能為力。”
趙念曦雖早有所料,心中卻仍不免失望。
成親半載,她晨昏定省侍奉長輩,伺候重傷的丈夫,可謂盡心盡力。自問未曾做過任何愧對侯府愧對丈夫的事,卻遭這般無情背叛。
她也曾恨過!怨過!
可這恨意,除了折磨自己,于旁人卻無半分損傷。
斂起情緒,趙念曦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妹妹福薄,不幸早逝是不得已。
就算父親曾愧對江山社稷也已受了懲罰,身死異鄉。
“但是——我兄長卻不該如此。”
“及冠之年高中探花,正得意時卻耗在那蠻荒之地,虛度光陰,這恐怕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夜君慎未做任何回應。
沉默良久後,他緩緩起身。
皎潔的月色傾瀉在銀白的铠甲上,仿佛鍍了一層寒光。冷峻的面頰上,眸光暗淡。
“趙延殺人一事,罪證确鑿,哪怕本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撈他出來。”
趙念曦聞言,淡然一笑,“侯爺過謙了!”
她仍舊跪伏在地,冷硬的石磚硌得膝蓋骨生疼,卻終究不及心底的那抹絕望。
那抹暗影即将離開前,趙念曦忽然擡頭,目光空洞。她最後一次開口乞求,“隻要侯爺救回我兄長,我可以告訴侯爺更多有用的消息。”
夜君慎冷嗤一聲。
他掌數十萬兵馬,朝廷内外皆有眼線,暗衛遍布各州,有何消息能瞞得過他?!
将佩劍挂回腰間,他懶懶回道:“本侯一介武将,隻管行軍打仗,從不涉朝堂之事。
你恐怕……打錯了算盤。”
“哦?是嗎?”
趙念曦冷然一笑,緩緩拾起面前的赤金鳳钗。清冷的眸光裡,閃過一抹譏屑。她望向廊下那人,悠悠說道:
“若我告訴侯爺——”
“這支發钗上,淬了毒,無色無味……”
她淡笑着,幾乎一字一句。夜君慎聞言,眸光陡然一跳。
就在這時,一軍士匆匆進來,惶急叫道:
“侯爺!不好了!”
夜君慎緊凝着眉,面帶不悅,“何事慌張?”
軍士吐一口氣,抱拳回道:“李将軍忽然口吐鮮血,渾身發顫,軍醫說不知是何緣故,暫無藥可解!”
聞言,夜君慎立即回身,冷肅的目光觑向堂中之人。
趙念曦輕瞥一眼那人冷厲的面龐,淡淡一笑。赤色鳳钗在指尖轉了個圈,她悠悠說道:
“此毒,名為雪豔冰魄。中毒者,會在三十日内,暴斃而亡。”
“侯爺……不答應,也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