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秀山執着地伸着手，等待着回應。

唐琢的神情有些複雜，垂眼看着眼前這隻寬厚的手掌。

掌心和虎口布了一層粗糙的繭，小拇指上有塊關節不正常地凸起。

這隻手曾無數次遞到他面前。

可這是第一次，要将他拉向未知的深淵。

唐琢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又無聲地松開。

他不動，秦家樂和林北也一左一右，靜靜站在身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理想城中的人聚集在中央廣場，無聲地和唐琢三人對峙着。

邢秀山始終維持着半蹲的姿勢，擡着右手。

突然，人群中，一個居民動了。

他原本就在林北身後不遠，此刻，他一步跨上前來，将手按在林北背後用力一搡：“快上去吧。”

林北被推了一個趔趄，還沒站穩，邊上又有一個人拉起了他的手臂。

這人一邊扯着林北，一邊念叨：“上去吧！”

“快去！”

“去啊，把手遞給城主！”

“快點啊，快去邢先生哪裡……”

“去吧去吧！”

“快啊，樹母在等着你們……”

越來越多的居民發出催促的聲音。

他們一個一個伸出手去，簇着、推着、拉着唐琢三人，想要将他們擁上高台。

林北開始還能踉跄躲避，漸漸的，湧上來的人越拉越多，他幾乎被人群擡離了地面，眼瞧着就要被丢上去了。

唐琢眼疾手快，一道電光甩出。

周邊一圈居民被擊退幾步，狼狽跌坐，帶倒了大片的人群。

被電擊，本是最痛苦的行為之一。

可這些倒地的居民卻恍若未覺，神色如常從地上站起身來，再次高呼着“去吧”“快去啊”，沖了上來。

唐琢連忙拉起兩個同伴，一邊放電，一邊朝着廣場邊緣撤退。

林北開路，關鍵時刻，“高速沖刺”能很好破開人群。

唐琢殿後，将追來的居民擊退。

秦家樂在中間試圖連接周圍人群的神經信号，操縱他們，延滞行動。

可他嘗試許久，卻沒有半點效果。

“琢哥！”秦家樂焦急高呼，“我控制不了這些居民。”

唐琢電倒幾個面色猙獰撲上來的人，聞言，擡頭看向高台之上。

邢秀山已經站了起來，他身姿依舊挺拔，目光穿過泱泱人群，平靜從容地看着唐琢。

視線自上而下，好像神祇俯視着悖逆的孩子。

他的周身，萦繞着一圈淡青色的光暈。

和紅楓山中的鳴狼群以及科倫身上的，幾乎一模一樣。

光芒從高台之上蔓延開來，緩緩地籠罩了整個廣場。

倏得，唐琢的大腦一陣眩暈。

他牙關一緊，狠狠咬破舌尖。

鐵鏽味和劇痛瞬間襲來，從口腔蔓延至大腦，又傳向全身，唐琢勉強恢複了清明。

側頭一看，秦家樂也滿頭大汗，艱難地抵抗着。

林北本就精神力脆弱，此刻已經雙腿癱軟，伏倒在地。

唐琢不住暗罵，明明早有預料，心中卻仍難以抑制地被巨大的失落籠罩。

被電流襲擊的人群有的失去了行動能力，更多的掙紮着爬了起來。

他們緩緩從四周靠近三人。

巨大的包圍圈中，唐琢仍舊全力反抗着。

但是他的頭實在太痛了，像是有人自靈台插進了一支燒紅的鐵棍，用力攪動，腦漿仿佛都沸騰燃燒了起來。

唐琢能積聚的電壓越來越低。

理想城的居民們越來越近。

遠遠的，他似乎看到高台上的邢秀山笑了。

不是嘲諷，不是得意，就隻是意料之中的會心一笑。

好像是矜傲的父母看着叛逆離家又迫于壓力不得不低頭的孩子，他隻是淡淡用眼神說着“看，你終究是要回來的”。

你終究，無法逃離。

“嗚——”

一聲巨大的嚎鳴傳來，隻聽聲音，仿若近在耳側。

緊接着，一聲、兩聲……

越來越多道嚎叫聲如利刃般劈開氣流，裹着罡風穿透了籠罩在廣場上方的青色光暈。

眼前，幾個居民不耐聲浪侵襲，痛苦地抱着頭蹲了下去，慘烈地哀嚎着。

唐琢三人的精神卻松緩了不少。

秦家樂和林北慢慢松開了捂着耳朵的手。

唐琢立在原地，四下觀望，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忽然，在此起彼伏的“嗚嗚”嚎鳴中，響起兩聲格外喑啞的叫喚，像是什麼人掐着破鑼嗓子，模仿人家專業歌者引吭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