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衿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沒去找孟宴臣求證,孟宴臣是在不久之後的股東會上才知道國坤找了楚氏的麻煩。
若不是對方突然提到了華衿,面對咄咄逼人的董成民父子,他連眼皮都懶得擡。
“小孟總,就這麼讓你太太搶我們的項目,損害國坤的利益,恐怕不太合适吧。”
孟宴臣翻文件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看向董凡,低笑了聲,毫無笑意的眼底冷得駭人。
“再喊大點聲,競标失敗這麼光彩的事,得讓在座的都聽清楚了。”
“你!”
“就憑你做的企劃,丢掉項目也沒有那麼意外吧?實在接受不了的話就辭職去華昇吧,我可以讓我太太幫你内推。”
“哦,差點忘了,項目是楚氏集團拿下的,并不是華昇,那就愛莫能助了,小董總。”
即便孟宴臣進了國坤之後算得上六親不認,也很少當衆表現出如此具有攻擊性的一面,幾乎沒給董成民留一點面子。
他實在是心情很差,國坤動手想搶楚氏的項目,不是他的部門所為,他一無所知,楚氏一定清楚得很,憑他們跟華衿的關系,少不了去她跟前嚼舌根。
但華衿一個字也沒問。
她是不是信了他們?
她也覺得他會去找楚氏的麻煩麼?
雖然他确實很想這麼做,天知道孟宴臣看見楚皙玉有多煩。
但沒做就是沒做,他憑什麼要替董成民背黑鍋,她為什麼不來問他?為什麼不給他機會解釋?
早知道就坐實了,省的楚皙玉去華家春風得意受誇獎。
孟宴臣沉下臉,遙遙看向卡座裡的幾個人,華衿一手支着頭聽楚皙玉說話,一手放下咖啡杯,偶爾點頭或插言,幾個同事坐在周圍,氣氛十分和諧。
從共享定位上看到她在這家咖啡廳,原來又是跟姓楚的在一起。
【在哪裡?】
他透過玻璃,見她聽見什麼似的掏出手機,臉上瞬間綻出笑容。
【咖啡廳,找了幾個專家幫楚氏看圖紙。】
【你在哪裡呢,沒在公司嗎?】
【[親親][親親]】
孟宴臣覺得很奇妙,好像胸腔裡橫沖直撞的煩躁一下子被安撫。
【談完了嗎?】
華衿有種似曾相識的心虛感,她下意識四處張望找了找。
【你是不是又瞧見我了?】
【親愛的,别給我下套了,我這邊差不多談完了要去吃飯,你要是在附近我就跟你一起吃。】
孟宴臣倒也坦然,擡步走進咖啡廳,華衿做了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暗自踢了他一腳,手卻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
“遺憾,你也沒的喝。”她輕哼。
“各位,我已經安排好包間,大家談完去吃個飯,我先生來找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華衿拎起包沖他們點了點頭。
“衿衿,一起吃吧,帶孟總一起。”楚皙玉站起身道,“正好,有些問題請教,這個項目國坤沒拿到,經驗還是可以分享一下吧?”
華衿沒想到楚皙玉會突然提到項目的事,愣了一下,急忙開口:“有任何問題華昇的工程師都可以提供幫助…”
“你覺得是我要搶楚氏的項目?”
“不是的啊…”華衿拉了拉孟宴臣。
“難道不是麼,對我有意見,想找麻煩卻铩羽而歸?”楚皙玉挑眉。
“你的自信從何而來?”孟宴臣冷嗤一聲,“如果真的是我做的,這個項目恐怕到不了你手裡,或者她幫你拿到,然後砸在你手裡。”
“隻要我想。”
楚皙玉怒火中燒,旁邊的人手忙腳亂拉住他,孟宴臣擡起下巴,語氣涼涼。
“所以,少來惹我,還要麻煩她替你求情。”
他說完轉身離開。
“你這是幹什麼呀我都說了不是…”
孟宴臣走到門口才發覺華衿沒有在他身邊,他停下腳步,叫了她的名字。
“華衿。”
“你真是…之後再跟你說。”
華衿無奈地看了楚皙玉一眼,轉身快步追上孟宴臣。
“宴臣,等等我。”
孟宴臣原本就站在門口等她,見她蹬着雙細高跟小跑過來,伸出手。
華衿握住他問:“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平時楚皙玉就不怎麼喜歡他,但孟宴臣畢竟成熟許多,大多時候都怠于回應。
“誰惹我們孟總了,說來聽聽,我幫你出氣。”
“沒什麼,回家吧,我媽讓人送了吃的。”
“不告訴我啊,哪有你這樣的,是你說的我們之間沒有秘密,不算數了嗎?”
孟宴臣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頓,這是肖亦骁不知道的事,所以他的記憶中也沒有。
“…算數。”
“那我現在想知道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公司裡的事。”
“又是董成民?”
“嗯。”
“這次是因為什麼?”
“他兒子說,你幫楚氏搶了他的項目。”
“什麼?”華衿訝然,“他還告上狀了,是他想搶楚氏的項目失敗了吧。”
“你早知道國坤想截楚氏的項目?”
“是知道有這麼回事,小林告訴我的。”
“那你為什麼不來問我。”
“問什麼,又不是你做的。”華衿理所應當道,“你不會故意給楚氏使絆子的。”
是麼,怎麼這麼笃定。
孟宴臣惡意地想,他們的不同也許就在此處,豈止是想給楚氏找麻煩,他想捏死楚皙玉的心都有。
他的愛人還以為他是那個風光霁月的正人君子。
他可不是,他跟那個人不一樣。
孟宴臣幾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翻湧的郁氣,他強壓下浮躁的心緒,深吸一口氣,跟在華衿身後進了家門。
在看到那枚戒指之前,孟宴臣尚能維持理智。
華衿曾經那枚婚戒靜靜躺在玄關的櫃面上,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而他眸中的冷色無所遁形。
華衿驚喜地拿起鐘點工留下的紙條。
“哇你看,我的戒指找到了!怎麼掉垃圾桶裡了,要不是鐘點工收拾得仔細我們的戒指就被扔了…”
輕快的聲音逐漸變小,華衿疑惑地看着孟宴臣。
“你怎麼了?宴臣,你的戒指呢?”
“扔了。”
華衿愣住了。
“為…什麼?”
“新戒指不好麼。”
“……”
“宴臣你…你沒有恢複記憶嗎?”
種種異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隻是他們太像了,像得如同一個人一樣,讓她分辨不清。
“有沒有恢複記憶重要麼,我們相處得很好。”
“不重要的話,為什麼騙我?”
“有沒有這兩年的記憶,我都是孟宴臣。”
“我把你們當成同一個人的時候,是你要與他割席,現在我接受了你們的不同,怎麼可能還把你當做是他。”
孟宴臣抿唇,他知道,即使自己仍控制不住地想要與那個孟宴臣劃清界限,他還是後悔,隻能裝作是他,竊取他的愛人,一遍遍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她本來就屬于他。
“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如果你認為我們是不同的,那他的靈魂來到我的身體裡,愛的仍然是那個世界裡的華衿。”
“如果你認為他愛的是你,那麼愛你的就是我。”
孟宴臣原本是想要找些論據說服她,讓她不要總是透過他望着另一個人。
可華衿好像被他的話傷到了,她在孟宴臣說出另一個華衿的存在後,目光中透出無盡的茫然。
她連後面的那句都沒聽見,隻是大腦一片空白,用力地想這是什麼意思。
四周安靜,她微微側頭,眼淚砸在捧着戒指的手心,孟宴臣上前一步,伸手想拭去那張煞白的臉上破碎的潮濕。
華衿後退幾步躲開了他的手。
“我要跟你離婚。”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句呓語,卻在寂然的空氣裡震耳欲聾。
孟宴臣愣在原地。
“宴臣,不是說不會突然消失嗎?”
她望着他,平靜地詢問卻比憤怒和怨怼更尖銳,孟宴臣感到指尖都在發痛,連着心髒一起,痛得他發慌。
可她甚至都不是在問他。
“華衿…”
“我聽到了,那天,你說不跟我離婚隻是為了股價。”
“但是我裝作沒有聽到,因為我不想跟你分開,哪怕你忘記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我,哪怕你…不再愛我了,我也不想離開你。”
“我覺得,你剛來到這個世界,面對一個那樣的我,應該也很委屈很傷心,我現在不過是在感同身受你,我愛你,不在乎這些傷心。”
“就算你再也記不起我,就算你…隻是為了股價,為了利益跟我在一起,也沒關系,隻要跟我在一起就好。”
他具備過高的責任心和道德感,他清正端方,風光霁月,他是個本身就很好的人,即使不愛她了,也忠于她,忠于婚姻,忠于家庭,不會逾矩半步。
為什麼她還是難過?
她好像被他寵壞了,把理智抛之腦外,變得貪心不足,隻是他不再愛了,都讓她覺得痛苦。
她從頭到尾都平和而溫柔,沒有控訴,沒有怨恨,回憶起往日,甚至笑了起來,可刺目的淚讓那個笑容不像一個笑。
“衿衿對不起我…”
“我不想跟你分開,就算痛苦也不想,不隻是因為愛你,我還怕你再傷心一次,怕你記起來之後會怪我不夠堅持。”
“可我現在想不明白,我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愛的那個華衿是誰,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我是誰。”
“我想問問他是不是愛我,還是隻把我當做誰的代替品…我想問問他,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說到最後,哽咽聲無法遮掩,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吐。
她終于在感情中走到可稱狼狽的地步。
“孟宴臣,我們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