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不到處終年被陰雲籠罩,沒有陽光,沒有雨雪,傳聞都說這是個極可怖之地,但謝九淵兩次踏足此處,仍然覺得這裡不過是個幽深僻靜的安眠之處罷了。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循着生死契的指引走,竟是走到了一處攀滿花藤的石門前。
不用打開石門,他便知道這扇石門後定是開滿了玉白的花,溫潤的光亮鋪了滿滿一院。
因為就在幾個月前,他為了一種名叫苦離的花尋到此處,被這裡的主人逮了個正着。
石門應聲而開,謝九淵走進去時,除了花海前的人不在,一切都與他第一次踏足時别無二緻。
細細晚風,花色正濃。
苦離最初原就生在極寒之地,不畏懼寒冬,即便是如今這飛雪的時節,仍然開得極好。謝九淵對此并不意外。
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一隅如此靜谧,毫無兇險之象,祝狸怎麼會在這裡有性命之憂?
而且,他并沒有在這裡感知到祝狸的氣息。
謝九淵往前走去,指尖亮起靈火時,才發現這裡似乎不單是一處花園,更像是一個完整的庭院,曾經住過人。
或許是經常有人打掃的緣故,他伸手在欄杆上抹了一下,指尖幹淨如初。
他正疑惑,忽覺手指上傳來一絲涼意,稍縱即逝。他反複搓撚着指腹,心中疑惑更甚。
這水從何處來?
是雨麼?還是雪?
卻在某一瞬,謝九淵猝然擡眸,望向深黑的夜空。
他突然想起,白日不到處沒有陽光,也沒有雨雪!
幾乎是他意識到不對勁的一瞬,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幻扭曲起來,不過瞬息,他所處的這一隅便變得十分明亮。他擡頭望去,眼前已然是青天白日。
院裡仍然開着大片苦離,身後的庭院卻少了荒涼孤寂,多出一些活氣來。
是幻境麼?
若真是幻境,那布下這幻境的人當真是厲害,竟讓他入而不自知,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是何時被拉進這幻境來的。
他仔細打量着身邊的一切,忽覺身子發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搓了搓手指,心想這幻境中的時節莫不是與外界相通,這才會又是寒風又是細雪的,叫他這個外來之人好一番受罪……
但這個念頭出現的下一刻,他搓手的動作便突然頓住,又意識到了什麼。
他和醫暮生那個藥癡不同,醫暮生身體天生孱弱,即便是春日裡都要戴着披風,但他如今已是無相境界的靈修,自有靈氣護體,哪怕是隆冬也可以任性随意穿着,用不着因為時節而有所顧忌。
但眼下在這幻境之中,他竟然會覺得冷?
很快,謝九淵便發現奇怪的事不止這一件。
因為他聞到了花香,那一早就被他忽視的花香在此刻變得格外清晰。他傾身去碰,指尖觸到的不隻有涼意,還有被花莖刺得滲出的血。
他往裡走,目之所及之處有氤氲的香爐,有煮得正沸的茶水,也有尚未幹涸的墨漬……
“雪可依枝落,人無錦書托……”
謝九淵念着那詩的後兩句,直覺寫這詩的人怕是處處不得意,才連瞧着那尋常落雪都覺得羨慕。
他又将屋内的其他物件一一看過,心底竟生出一絲後怕來。
這幻境未免也太真實了些……
即便是他已經瞧出這是幻境,仍然會在恍惚間懷疑這裡究竟是不是幻境。倘若換了别人,隻怕會當這裡就是一處真實的天地,永遠也走不出去。
生出這種念頭時,謝九淵突然福至心靈一般,想到了什麼。
但還沒等他驗證自己的猜想,後背便突然被一團不明物撞了下,即便他已經盡力去穩住身形,仍是因那股沖撞被邊上的爐火燙了手。
他扭頭去看,那黑不溜秋的一團不明物滾到桌角,撞了個響,又“砰”的一聲倒了個四爪朝天。
謝九淵眼中殺意難藏。
祝、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