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忘了嗎,我與你說過的,我那位煉丹的朋友很厲害,自我拜托他幫忙煉制十階洗髓丹時,他便日日精進,研究藥方,終于有所成。前幾日我收到他的來信,也十分震驚他竟這麼快便煉出了十階洗髓丹,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如今這十階洗髓丹确在眼前,他并未說謊,他說能,他也确實做到了。師兄,有了這丹藥,你的靈根一定會恢複的。”
謝九淵望着清風朗月的師兄,想到師兄日後便不再受制于靈根舊疾,修煉之路順遂,心中便覺欣喜,連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柔和的笑意。
可齊聞風臉上不見喜色,反是眉頭緊蹙。
“你當真結識了如此厲害的煉丹師……”
他問得很慢,顯得這句話不像是詢問,更像是自說自話的慨歎。
謝九淵察覺到異常,微微偏頭去看他:“師兄,你怎麼了?靈根有望恢複,你難道不高興嗎?”
聽到這話,齊聞風這才慢慢松開抓人手腕的手,就着手邊的茶爐給雙方添了新茶。
“靈根能恢複,我自是高興。”齊聞風重新坐回去,手指摩挲着茶杯,直到指尖有了熱意,他才又開口,“隻是阿淵,十階洗髓丹問世,此事非同小可,我擔心你恐怕會有危險。此事你可同别人說過?”
謝九淵沖他寬慰一笑:“師兄放心,不曾。”
齊聞風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道:“茲事體大,恐怕還需同師父商議。”
“師兄。”謝九淵及時拉住他,“這便是我要同你說的第二件事,丹藥的事莫要告知師父。我那位朋友千叮咛萬囑咐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和住處,十階丹藥的事若是傳揚出去,我那位朋友今後怕是再無安甯之日。”
“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齊聞風神情有些凝重,“但若我的靈根恢複,師父他們定然很快就能發現異常,屆時瞞不住的。”
齊聞風默然良久,才又看向他,語氣認真:“阿淵,我不希望你和這顆十階丹藥扯上關系。”
謝九淵:“師兄……”
齊聞風:“十階丹藥已有兩百年之久沒有問世,一旦問世,必定惹人哄搶,即便是今日這丹藥被我吃下,但他日若是被人瞧出端倪,十階丹藥的事便瞞不住,有心之人尋不到丹藥,定然會去尋與這十階丹藥有關的人。阿淵,你會成為第一個衆矢之的。”
話說到後面,齊聞風面上已全是擔憂。
若是九司台那樣的煉藥大宗出了一顆十階丹藥,自然不會出什麼事,但四夷門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仙門,十階丹藥在這裡問世,招來的麻煩會比豔羨多得多。
這一點,謝九淵和齊聞風都明白。
正是因為明白,齊聞風才忍不住歎氣:“你說過你那位朋友隐居山林,不願受人叨擾,但十階洗髓丹出世,此事會引起多大的轟動,你我都明白,你那位朋友此後絕無安甯,若是哪個仙門有意招攬,婉拒了也不會有什麼,但若是别的勢力,你那位朋友不願,隻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謝九淵卻是一笑,道:“師兄大可放心,我那位朋友隐姓埋名多年,所居之地絕無人能找到。”
不存在的人自然是找不到的。謝九淵對此十分有自信。
齊聞風卻看着他:“那你呢?”
“找不到你那位朋友,就會找上你。”齊聞風眉眼間的擔憂不減半分,“阿淵,我知你心性傲,無所畏懼,即便是真有人找上門來,你也是不怕的。但是阿淵,我與你情同手足,你不怕自己會出事,我卻怕。”
這次,謝九淵終于無言。
他深知師兄說的沒錯。
九司台的門主早就看過師兄的靈根,而且斷言他的靈根即便是九階洗髓丹也難以治愈,一旦師兄靈根恢複,修煉日益精進,即便是刻意隐瞞,也早晚會被人瞧出端倪,到時四夷門怕是要門庭若市。
也正是出于這一層考慮,謝九淵才會一踏入四夷門便去找楚塵岚認錯領罰。
别的人倒是無所謂,胡扯總是能敷衍過去,但若是醫暮生那個藥癡尋來,那他就是說破了天醫暮生也是不可能信他的。
況且醫暮生見過他的臉,再見必然能認出來,即便是他有意遮掩,也未必能瞞得過醫暮生。
葉行衣的十方鼎又遲了一個月才送出去,即便葉行衣沒有透露他的身份樣貌,但十方鼎借人的事醫暮生多半是知道的,如此一聯想,醫暮生隻怕會懷疑到他頭上,認為是他煉出的十階洗髓丹。
醫暮生或許會幫他保守秘密,但以醫暮生對藥的癡迷,日後必定會纏上他。
如此一來,九司台和“十有八九”都會盯上他,這對謝九淵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謝九淵向楚塵岚領了一月禁足,為的就是躲開醫暮生。
“所以師兄,此事能瞞一日是一日,若是哪日師父發現了,你大可将實情告知于他,屆時師父自有定奪。眼下最重要的是師兄你自己,你快将這洗髓丹吃下,我替你護法。”
“可……”齊聞風仍有顧忌。
謝九淵将丹藥取出遞到他面前:“師兄,你多年苦修,為的不就是苦盡甘來嗎?”
齊聞風與他對望,眸中情緒複雜。
這麼多年來,每每有人提及四夷門的大弟子,總是要在末尾添上一句“可惜了”,縱使已經聽慣了那些話,但他沒有一日不希望那些話永遠消失。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靈根能修複。
而他的師弟也很明白他,知道他并不甘心,知道他心有所願。
齊聞風歎息着望向他:“阿淵,我不知如何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