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淵再回到迷霧森林時,已是半月之後的事。
他身體恢複得差不多,體内的寒氣雖然還沒清幹淨,但隻要不大動靈氣,便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他刻意避開四夷門的狩獵小隊,獨自一人往最深處去。
煉制十階洗髓丹,其中一味藥材便是十階魔獸的血,而十階魔獸并不屑于在邊緣活動,他想碰也碰不上,隻能前往最深處去逮一隻。
迷霧森林最深處的靈獸魔獸都是最高階的那一批,能在最深處擁有領地的靈獸魔獸,必然都經過了無數的戰鬥洗禮,随便一隻都能輕易拍死好幾個化相期的靈修。
是以,此行謝九淵十分謹慎小心,刻意繞開了一些九階靈獸魔獸大動栖息地。
在找到十階魔獸之前,他須得留存好能與之殊死一搏的實力,若是提前對戰别的靈獸,消耗體力和靈氣,那到時他就隻能成為十階魔獸飽腹的食物了。
不過,謝九淵沒想到的是,他在最深處還沒有遇上十階魔獸,反而先遇上了一隻身形巨大的六階靈獸。
六階靈獸品階其實不低,但這是迷霧森林最深處,九階靈獸都得看十階靈獸的臉色生存,一隻六階靈獸絕不可能在此獨自存活下來。
更何況是一隻膽小的六階狐形靈獸。
謝九淵用靈力隔空拽住它的尾巴,歪着身子沖它招手,笑意盈盈:“好巧啊。”
那靈獸一看見是他,立刻害怕得縮成一團,慢慢往後退去。
謝九淵輕輕撫摸它的毛發,仰頭看它:“既然這麼有緣又遇到了,那就再幫我一個忙吧。”
靈獸被撫過的毛發不但沒有順滑,反而一圈一圈戰栗豎起來,又被人強制按下去,反複如此。
謝九淵從靈戒裡拿出一個顔色鮮紅的野果,哄小孩一般遞過去:“帶我去找十階魔獸,請你吃果子,如何?”
靈獸顫顫巍巍伸出爪子接住果子,卻隻是盯着,看看果子又看看人,像是在詢問這果子有沒有毒。
“很甜的,放心。”謝九淵笑着說。
“我這裡還有很多,找到十階魔獸之後,全部都給你,好不好?”
靈獸點點頭,似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謝九淵解開它尾巴上的禁制,讓靈獸走在前面帶路。
狐形靈獸身形巨大,但依然無法掩蓋它隻是一隻六階靈獸的事實。
然而,當這隻對于最深處來說過于年幼的靈獸穿過密林荊棘時,暗處那幾道氣息并沒有現身。
這讓謝九淵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過去十多年間,他曾找到以一種方法藏匿自己的魔氣與靈氣,便是以自身為陣心布下二十四道陣法,再讓他體内的魔氣與靈氣在陣中交彙融合,以達到互相壓制,終歸于無的效果。
仙門中人和魔族也能用障眼法掩蓋體内的靈氣和魔氣,但若是對方實力過高,那這種障眼法輕易就會被識破。
謝九淵的方法卻不同,他十年如一日練習,早就能将靈氣與魔氣收放自如,即便是無相境界的靈修,也絕對瞧不出一絲異樣來。
所以,此刻的謝九淵在任何靈獸魔獸的眼裡,都隻是一個十分普通的低階靈修。
低階靈修不足為懼,六階靈獸也不過如此。最深處随便一隻靈獸都能将他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然而,他們一路暢通無阻。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走在他前面這隻狐形靈獸在這最深處有靠山,而它的靠山最深處無獸不知,無獸敢惹。
“哎呀——”
靈獸聞聲回頭看去,隻見威脅它的人被幾根藤蔓絆住,跪倒在地。
年幼的靈獸以為,這是自己逃跑的好時機。
于是它發揮狐形靈獸跑得快的優勢,頭也不回地往前奔躍而去,絲毫沒有看見謝九淵眼底玩味的笑意,更沒有發現緊貼在自己尾巴上的紙鶴。
*
年幼的靈獸不顧一切奔向遠方,荊棘為它讓路,風吹拂它的毛發,蝴蝶伴它飛舞,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在為它奔向自由而歡呼雀躍。
然而,年幼的靈獸其實不懂什麼是自由,它僅僅是想沖回家告狀而已。
此時此刻,在最深處的一角,日光已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點點如星的熒光,柔和、靜谧。
在此酣眠的魔獸還沒有醒來,就被一隻狐形小獸撞了個滿懷。
這種情形大概不是第一次出現,所以身軀龐大的魔獸連眼睛都沒睜,就熟練地拎起小獸丢了出去,正正落在小溪裡。
濕漉漉的小獸可憐兮兮從水裡爬出來,耷拉着耳朵走過去,爪子輕輕戳了下魔獸,“嗚嗚”說着謝九淵聽不懂的獸語。
良久,那魔獸才掀開眼皮,打量着眼前狼狽的小獸,說了一句人語。
“站遠點。”
小獸垂着腦袋退開,身上還滴着水,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魔獸這才活動了下四肢,問:“他又打斷你哪根骨頭了?”
“嗚嗚……”
“沒有?”魔獸的語氣十分懷疑,“上回斷了七根,這次一根都沒有?”
“嗚嗚……”
小獸把鮮紅的果子捧在手中舉起來。
魔獸頗為嫌棄地看了一眼那顆果子,再次提出質疑:“你是說,他不但沒有打斷你的骨頭,還給了你一顆破果子,還讓你毫發未損地逃回來了?”
年幼的小獸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它不明白,為什麼它平安回來祝狸大人不但不高興,還對它的骨頭沒有被打斷這件事那麼失望。
年幼的小獸非常傷心,但它還是點點頭,回答了魔獸的問話。
它一點頭,眼淚就挂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然而,魔獸并沒有為此安慰它,反而恨鐵不成鋼一般當頭罵了它一句:“蠢貨!”
年幼的小獸十分錯愕地擡起頭,眼裡盈滿了淚水和震驚。
不等它“嗚嗚”叫出聲,魔獸已經一爪子把它給抓過來丢在了旁邊的草地上。
小獸被摔得眼冒金星,爬起來時魔獸的大爪就垂擋在它眼前。若是細看,那其實更像是個保護的姿勢。
“滾出來!”
魔獸渾厚的聲音打破了這深處一角的靜谧,那些如星的熒光都跟着一抖,黯淡了許多。
謝九淵順手用靈力縛住身旁的一隻熒光生物,語帶笑意:“怕什麼,它吼的是我,你們被吓得不發光,我一會兒看不見路摔了可怎麼辦?”
那似蝶的熒光生物扇抖着翅膀,掙紮着想要逃離。
謝九淵又道:“太黑了我就得點火,點火不小心燒到了你的翅膀,我可不負責的。”
說完便撤了靈力,任那熒光生物飛走。
下一瞬,這深處一角便接二連三地亮起來,比剛才明亮了許多。
謝九淵就從那一片星星點點的熒光中走出來,一身鮮亮紅衣,張揚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