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淵輕輕“啊”了一聲,笑道:“好巧啊這位師兄,找誰,我去幫你問問?”
因着禮數,各家仙門的弟子遇上時,常常會稱上一聲“道友”,很少有稱師兄或是師弟的,畢竟不是師出同門,這麼叫便顯得過于親近。
多數時候,隸屬不同仙門的弟子之間稱一聲師兄,要麼是因為二人相熟,要麼就是二人實力懸殊,出于尊敬才會這麼叫。
因此溫玉卿聽到這聲“師兄”時,下意識便有些不好意思。
院裡的弟子接二連三向他們投來目光,溫玉卿更加不自在,往邊上挪了挪才開口道:“我有事想問你,借一步說話。”
謝九淵不知道為何這般扭捏,但同許多年前的捉弄一樣,他覺得溫玉卿這樣也挺好玩的,忍不住笑起來:“好啊,借兩步也行。”
這話當然是逗弄。
年輕的弟子面皮薄,登時就紅了臉,轉身偏開臉,背對謝九淵說:“……你跟我來。”
謝九淵跟着他走到邊上的小片竹林,見他轉過身來,神情竟出奇的凝重。
謝九淵并非是做了壞事就心虛的性子,至少千機閣那十幾年他作惡得心應手,連擰人腦袋都能眼都不眨。
但或許是因為最近幾個月來善事做太多了,他看着溫玉卿那股像是審問的目光,心下沒由來的一空——
簡直像做賊心虛了。
難不成那伏魔鏡上有什麼可以依靠特殊方法追蹤到的氣息,溫玉卿察覺到伏魔鏡此刻就躺在他的靈戒裡了?
謝九淵剛這麼想,又在下一刻否定了這種猜測。
依照溫玉卿的性子,若是真知道自家仙門的伏魔鏡在他手上,早就提劍砍上來了。
謝九淵放下心來,抱臂倚竹,微微笑着:“這位師兄,尋我何事呢?洗耳恭聽。”
溫玉卿看着他,默了片刻才開口:“你上次走得匆忙,後來你大師兄來信尋你,我回信時托你大師兄給你帶話,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溫玉卿眼裡流露出幾分期許來。
謝九淵卻是眨了下眼,愣了。
帶什麼話?
謝九淵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麼回事,好像是說讓他不要介懷毀屋的事,原諒他的過錯了。
于是他點頭:“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溫玉卿像是松了口氣,表情也沒有方才嚴肅。
“那日你不慎傷了我,心生愧疚不肯承我的謝意,第二日便不告而别。我去找你時,見屋内雜亂不堪,又聽門中弟子說你傷了靈根,想來多半是你靈氣紊亂,痛苦難耐才将屋子弄成那樣。”
謝九淵:“……”
真是偉大的想象力。
謝九淵換了個姿勢,聽溫玉卿繼續說:“你因愧疚不願留在三顧宗養傷,我便知你是個光明磊落,極有擔當的人。傳聞說你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從前,我也以為你就是這樣的人,但經過那日之事,你分明敢作敢當,心性純良。”
謝九淵:“……”
謝九淵想,他是決計無法為自己辯白……哦不,應當是辯黑。
索性破罐破摔,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溫玉卿繼續說下去。他想聽聽後面會不會更離譜。
溫玉卿道:“從前是我目光短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理應與你賠個不是,還望……還望謝師弟原宥。”
說罷,真的雙手合握,朝謝九淵拜了一拜。
謝九淵皮笑肉不笑:“無妨,清者自清,溫師兄莫要為此愧疚。”
聽他還叫自己師兄,溫玉卿便當作這是一種寬宥,頓時又覺得他心胸寬闊,度量非凡。
“我同信一道送來的聚靈丹,你服下後靈根的傷可有好些?”溫玉卿眼裡的關心一點做不得假。
謝九淵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但見他那般真誠,又氣不起來。
“多虧了師兄的丹藥,我如今靈根已經好了大半了。”
溫玉卿:“那就好。你天資極佳,若是毀了靈根未免太過可惜,你要自己多當心才是。”
謝九淵點頭應下,讓他不必擔心。
溫玉卿忽然又想起什麼,擡眼看他:“對了,那日你給我吃的是什麼丹藥,品階如何,竟然如此管用。”
知道年輕的溫玉卿這般好忽悠後,面對這個問題,謝九淵一點也不怵。
他道:“隻是些低階聚靈丹和洗髓丹,興許是二者融合有奇效吧。”
溫玉卿點點頭,信了他的說法,又問他:“我還沒有好好謝過你,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謝禮嗎?”
聽到“謝禮”,謝九淵一怔,又失了神。
好一會,他才輕笑道:“聽說飛仙樓的逍遙遊不錯,共飲一壺?”
這其實不是溫玉卿第一次問他想要什麼樣的謝禮了。
不過,謝九淵卻希望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