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淵溫柔一笑,禮貌回道:“我從小便患有眼疾,方才行徑若是吓到諸位,還請多擔待。”
他說話聲又輕又柔,那人趕忙擺手想說“沒事沒事”,又忽然反應過來什麼,愣了一下後非常疑惑的“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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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弟子替謝九淵尋人,尋了大半晌,終于把人給帶了回來。
小少年理了頭發洗了臉,白白淨淨的,單看臉還以為是誰家的小公子,但穿着打扮破破爛爛的,一看便是街邊乞丐。找到人時,弟子三人皆是默默搖頭歎息,替謝九淵擔憂。
他們将人帶回去時,謝九淵坐在最初的牆根底下,坐姿局促,顯得有些不安。
“謝九,我們回來了。”
最先說話的是方舟,楊懷緊接着開口道:“我們把人找回來了,你認認是不是你要找的?”
“多謝你們了。”謝九淵微微一笑,伸手往前摸索,試探着叫了一聲,“阿古,是你嗎?”
阿古從方舟身後探出頭來,是個怯懦膽小的模樣。他小心打量着坐着的人,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阿九哥哥?”
這當然不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稱謂,謝九淵當即就被這一聲“阿九哥哥”給弄得怔住了。但他的這番反應落在方舟幾人眼裡,就是舊友重逢時的震驚和感動。
阿古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謝九淵還沒回神,又聽得一句:“阿九哥哥,你的眼睛還沒有治好嗎?”
親昵的語氣,真誠的關心,謝九淵哪裡受得了,下意識想要抽手,又想到還有人在,抽手恐怕要露餡,于是又主動牽住阿古,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背。
“阿九哥哥,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小少年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一句接着一句的“阿九哥哥”,謝九淵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别開臉兀自調整了一下情緒,才轉回來柔聲道:“是我不好,答應了要來接你,卻現在才來尋你,你在這裡定然是吃了許多苦。”
方舟三人在旁看着,聽他們說話,互相對視後又是一陣無聲的歎息。
謝九在家中不受重視,自顧不暇,無法來尋兒時的好友,如今又被趕出家門,生存都成了問題,卻還在為沒能履行承諾的事愧疚,如此心善之人,卻沒能得到上蒼眷顧,實在可憐,也實在不公。
方舟拍了下他的肩膀,寬慰他道:“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如今你二人重逢是件好事。”又問他,“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
謝九淵微微擡頭,無奈笑了下,道:“今後……走一步看一步吧,天地之大,總有活路的,幾位無需為我擔憂。”
謝九淵将一個苦命卻樂觀的溫良公子演得恰到好處,阿古定定瞧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幾個弟子認定他是在逞強,楊懷第一個站出來道:“若你們實在艱難,可以同我們回師門。”
“這怎麼行呢?我聽聞修仙要有靈根,我與阿古都是普通人,怎麼能進得了仙門?”謝九淵一副我不行我不配的聲氣,接着道,“我知幾位心善,俠之大義,我明白你們的好意,也感謝幾位一路相送,但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此行路遠,還是不要耽擱你們的行程才好。”
仙門弟子下山,無非是曆練,或是奉師命到某個有妖魔鬼怪的地方為民除害,再或者,便是如當年的他一樣,偷溜下山,這裡闖禍那裡打架,心比天高。
不過,這幾個不像是會敗壞師門名聲的,不大可能是偷跑出來的。如此想來,便是前者,而無論哪種,都會有個大緻的期限,耽擱了這幾日,怕是要誤事。
謝九淵正是料定了這一點,才會說那番話來勸他們離開。
不過,謝九淵還是低估了年輕人拔刀相助的熱情了。楊懷道:“普通人怎麼不能入仙門了,大多數人都是有靈根的,隻是還沒開化,說不定你有靈根,隻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這話說的沒錯,靈根雖是修仙的入門條件,但并不是什麼稀罕物,反倒是幾乎人人都有,隻不過有好壞之别罷了。有人靈根極佳,便是修煉奇才,有人靈根差些,修煉自然就慢些。
而且,靈根這東西也并非是一直都是一個樣子,壞的靈根可以靠靈藥養好,好的靈根也可能損傷,從此突破艱難,修煉無望。
像是大師兄,便是後來落下的病根,以至于整整五年才好不容易突破化相,若是沒有十階洗髓丹修複靈根,再想突破便是難上加難。
“有沒有靈根于我而言并沒有什麼區别,我與阿古都是普通人,過慣了普通人的日子,同修仙大抵是無緣的。”謝九淵溫柔笑了笑,道,“幾位放心吧,我與阿古相互照拂,定能平安的。況且,阿古在這魚子巷許多年,能夠平安長大,想來此處的人也都是些心善之人,不會容不下我的。”
阿古此時也道:“六哥他們對我很好。”
謝九淵對這适時的搭腔很是滿意,唇邊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偏頭咳了聲才又道:“所以你們就放心去吧,他日若是有緣,定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