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向那人看去,他坐在最右邊,安靜得好像要陷進空氣裡去,正是白桦。那瞬間,火上澆油,我終于丢掉話筒,跳下台,跨步邁到他們面前。
主持人跑了上來,“鐘夷商選手,請問是有什麼需要嗎?”
我不可遏制地豎起雙眉,握緊的拳頭上青筋條條凸出。我尚未開口,那正中間的男導師已比我先發難:“你幹嘛,你要是敢在節目上打人,以後都不可能有出頭的機會!”
我定定地看着他,三秒後掃視了他們一圈。原來他們都以同樣的目光看着我。在他們眼裡,我充其量是個剛出茅廬的作詞的,連歌手都算不上。可能他們用這麼拙劣的手段,都是看準了以為我連音準都搞不懂多少吧。未免太荒唐,也太好笑,然而我卻半分都笑不出來。
很多事情,不是鬧就會有結果,也不是争取了就能夠得償所願,很早之前,我就明白了這一點,然而卻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刻骨銘心的時候。我需要這個舞台,而我來到這裡,發生什麼事也都絕不能扯上FED和應官。
“我要求重錄。”我隻是說。
“這怎麼可能,你自己沒有發揮好……”
我猛地踹向他們的桌子,地震般的巨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臉色蒼白地望着我。我安靜地重複,“我要求重錄,你們也可以放心,不用給我重新評分,我隻要求公平的演繹。”
他們面面相觑,主持人已經走到一旁去問導演。我看着他們,道:“如果不重錄,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
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可笑,我能做什麼?然而他們終于給了我重錄的機會,這一次,什麼都沒有發生,當然排名也順利地排到了最後。
半個月後,我便回去FED了。第一期節目已經錄制完,剩下的都是日常生活拍攝。回去的時候正值早課時間,課室門口緊閉着,上課時間是絕不會輕易開啟的。我便繞到隔壁樂器存放室裡,想在這裡等他們下課,好好吓吓姜思名。
我提着大包小包,心不在焉地推開門,措不及防闖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倚在牆邊的玻璃櫃上,低着頭毫無察覺地調試着一把小提琴。有什麼東西咯噔撞在胸腔裡。
“老師!”我喊。
應官便擡起頭來,随意地把琴弓輕豎起在腕間。
我跟着他手裡的琴弓轉了幾下眼睛,手腳都感覺要生出自主意識亂舞起來,極不協調地朝他跑過去“老師什麼時候回來的?病好了嗎?”
“回來才幾天,都好了。”他道,“怎麼提前回來了?”
“說錄好了,就先……”我含糊不清地說,怕對上他觀察細緻的目光,眼珠不自覺地四處遊移。
一條米白方巾遞到我眼下,我左右不定的眼珠滞住,順着那方巾看到那潤澤的手指上,再看到應官臉上。
“擦一擦臉,怎麼滿是汗。”
“哦!……哦,好……”我尴尬地羞紅臉,拿過來攥在手裡,那布上輕輕的絨感戳得掌心發癢。
我捏着那方巾指甲般的小角,蜻蜓點水式地糊弄了兩下,其實大部分都被手指蹭掉了。
我自以為做得隐秘,殊不知這扭扭捏捏的模樣在應官眼裡,變成了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有多不方便。
他邁了一步,往前抽出我手裡的方巾,“我來吧。”
他身上熟悉的清香猝不及防盈滿了我的鼻腔,我瞳孔擴大,立在原地,塑成了石雕,僵直得拍在身上能發出硬邦邦的咚咚聲。
他十分有分寸地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幫我在額間輕輕擦了兩下,邊說:“你早點回來也好,落下的課能多補一點。”
我隻覺得快昏過去,哪還能聽見他說什麼,讷讷地望着他,“……老師……”
他低眸看我。
我仿佛魔怔了,問他:“……老師以後也會對你的孩子這樣嗎?”
他眉間十分明顯地跳了跳,無聲地看着我。我卻渾然不覺他的無語,隻知道看着他。
片刻後,他直接把方巾丢回我手裡,“東西放好,自己擦。”
“……哦。”我怅然若失,看着他難得鮮活的神情,又止不住那點甜滋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