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便緩和下來,我忙偷瞄他,見他其實并無愠色,反倒是好像有些不自在,隻以為是錯覺,暗暗告誡自己要認真聽課,再不能辜負他的教學才是。
L晚上有課,晚了差不多半個鐘才到。他将應官前半夜教我的問了一遍,才讓我試了好幾遍音,每錯一處便特别大聲地和應官說我哪裡不好哪裡不對,讓應官别對我太寬容,别放過這個孽徒。
應官雖從不示範,但我哪裡錯了他一聽便知,我前半節頻頻走神,剛剛錯過的地方被他指出後,現在又被L重複點到,他便看我一眼,涼涼地說:“那就晚上回去練多一個小時吧。”
我欲哭無淚,心中卻甜滋滋得很。我自小哪有人如他這般管着我,雖有朋友作伴,與他卻是不同的。
說來不知是我得意忘形得太快,還是我恬不知恥,自打應官允許我進了他辦公室開始,我從前那些在他面前一句話掰成幾個字符的毛病都好了不少。
起初他其實并不讓我幹太多活,隻是象征性地喊我洗個杯子便讓我離開。我鐵了心定要幫上他的忙,便賴在他那兒不願走,見他起身便問他要什麼,非搶了先給他備來。幾次過後,他終于放棄勸我。
我竟也慢慢摸索出他的習慣了,常常他未曾開口,便已經把要的東西給他拿了過去。
就這樣每周一日過了第一個月時,應官那日忽然見我坐在那裡看曲譜,拷問了我幾個刁難性的問題,我一概不知,剛想趁機讓他多教我幾句,他忽然說:“我這裡不用每周都來打掃,你每月來一次就好,其他時間再空出來好好學學這些樂理。”
我緊攥着曲譜,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不知為何有些委屈,又想證明自己其他時間都有好好地學,破天荒地和他梗了脖子,頭一硬,盯着他不甘示弱地長長念了幾約千餘字的話,盡是剛剛他問我的問題中,我雖不懂卻聯想到的知識。
應官坐在案前看着我,斜照下的燈光将他的眼下投出半片鴉青色的陰影。他那故意顯露的冷淡氣息便在這陰影中慢慢柔下,“……我知道你沒有偷懶……以後每周過來的時候,都把要學的東西帶過來一起看看吧。”
我哪裡願意再占用他的時間,本是想為他做些事情,怎麼又成了他的麻煩,便要拒絕,他卻分明是我若不同意,絕不願意我再過來。自此之後,每周的打掃餘外,我便又多了半節小竈。
我那時不知好歹地想,應官這人怎麼這樣。分明說好了打掃便當作他額外加課的課時費,我真去打掃了他又非改成了教學。我回去就拉着姜思名開黑,愣是虐殺了對手才作罷。
然而真到了隔周再去時,他細細教導我這裡那裡時,我那些小心眼的怨怼都沒有了,隻覺得他如鏡中花,頗為不真實。
經常他講着講着便有客人來,我就起來給客人端茶,然後默默走到旁邊繼續回憶他講的點。
如此就是幾個月過去,直至現在,我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來來往往,在他面前,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偶爾不自覺地就放肆了些。
有一回,不知提到何事,我突然回憶起XBZ的某個傻逼來,忍不住和應官講了起來,情到激動處開始手舞足蹈,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瞬間手放下腳放下,狀似鹌鹑地低頭。
“這個人确實有不對的地方。”應官簡單地點評,然後說,“……不要總是用中指豎着别人,這是不禮貌的。”
我記起那日對着白疏因豎中指被他看見,剛剛又這樣,面紅耳熱,讷讷說:“知道了。”
他得了我的應諾,又還是輕輕側過臉,捧起茶杯放在手上,隻是握緊不喝,過了一會兒,又說:“你若實在忍不住,人之常情,也沒什麼,該發洩還是要發洩。”
我聽他這一說,如被戳中了軟肋,如何能不再聽他的話,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以後都不會了。”
應官願意管我,我便樂意都來不及。倘他哪天不管我,我倒怕有些惶惶不可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