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将八到十二歲兒童下肢因生長發育而出現的疼痛現象稱之為“生長痛”,妖類幼崽也會有這種“生長痛”,且因為生長周期長,這種現象持續的時間也會格外長,不僅下肢,上肢也會因為發育而出現疼痛現象。
上初中時,是王俊生長痛最厲害的那段時間。
犬妖精力旺盛,白天裡他需要大量的跑跳運動來發洩精力,每當傍晚時,四肢就開始隐痛酸脹,常常痛得他不能夠站立活動,要寫作業,筆也拿不起來,五指好像各有各的想法,就是不聽他使喚。
疼痛使半妖煩躁,本來就看不進去題目,疼起來腦子都發懵,他因此養成了不寫作業的壞習慣。
那段記憶裡,黃昏、放學、作業,都是他四肢開始疼痛的前兆,他對這些事物産生排斥情緒,持續至今。
王俊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失憶過,他不記得八歲之前的事。
失憶帶給他的影響不隻是忘記了自己與他人的關系,更讓他缺失了一些對事的思考能力。潛意識不斷地在提醒他自己是個異類,與凡人有過多的接觸會傷害到凡人,于是他與人少交流,不參與到團體中去。
他長的就不像個善茬,身上還自帶一種能打話少的混混氣質,個頭高讓他格外顯眼,甫一入初中,就被初中裡一些整天沒事幹的小團體給盯上了。
不過最開始,他并不是那些小團體的欺淩對象,有人邀請他加入小團體,他拒絕,後來又順手從衛生間裡救了個被欺淩者,從那時開始,王俊才成了衆矢之的。
人們喜歡他一臉不屈地被打得滿臉是血的樣子,喜歡他被摁在地上也不求饒的倔樣。讓不屈者求饒給施暴者帶來的快感總是比什麼都高,不合群使得王俊在面對這一切時并沒有能夠求助的身邊人。
那時,王俊的兩個妖怪監護人都很忙,成月成月地不回家,他因為燒着兩個妖怪的妖力活着,自己覺得已經很麻煩兩位媽媽了,也不願意将這種爛事告訴兩個妖怪,額外耗費妖怪們的心力。
成績不好就考不上好的中學,王俊不想讓兩個妖怪媽媽費時費力又費錢地給他辦理轉學。
他向老師尋求過幫助,但尚德的老師們說來說去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我沒看見”,要不就用“請家長”來威脅他。
他的家長請不來,妖怪們在出使一些大行動時不會随身帶着手機,撥号無人接聽是常态。
“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要不這樣,王俊,下次他們再把你堵在衛生間裡,你就讓他們打你,慘一點,我帶老師來看,把他們全都當場抓住!”
是誰?王俊在模糊的記憶裡想要看清說話的人,但他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對方的模樣。
在很久以前,有人出過這個主意。
但他沒有等到對方帶着老師來。那是他第一次挨打時沒有任何反抗,沒有保護自己,也沒有還手,任打任罵,最後倒在牆角,口鼻都在往外湧血,用以呼吸的腔體内全是令人作嘔的腥味。
頭在摔打時撞在牆上,他的腦子裡像是灌進了水,聽什麼都模模糊糊,連那些人具體在什麼時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王俊靠在牆角坐着,等到那些施暴者離開,等到夕陽西下,沒有任何人帶着老師過來,尚德的學生對于衛生間裡随機刷新的被打同學見怪不怪。有的人怕被記恨上,迅速解決完生理需求就離開;有的人膽子比天大,湊近了看看是誰被打的這麼慘。
白瓷磚上有來來往往的鞋子,踩過從他臉上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外面好像下了雨,同學們的鞋底都沾着泥,泥和血肮髒地混着,被人們印在地上,延伸出去好遠好遠。
王俊看不見那些血腳印的盡頭。
天色晚了,四肢又開始痛起來。他蜷縮在牆角,各種各樣的疼痛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傳來,有正在流血的鼻腔鈍痛、嘴角傷口的刺痛、腦神經的抽痛、肋骨處傳來的陣痛……還有折磨了他整個青春期的生長痛。
心也有些痛,但王俊記得那些人并沒有往他心口上踹。
他不記得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回到家時才從那種腦子進水的恍惚狀态中掙脫出來——因為他在客廳裡看見了媽媽。
穿着黑色風衣的幹練女人坐在沙發上,正處理着手頭的工作,在他踏入客廳時也沒有從那些資料上擡眼,隻是語氣平淡地問了句:“和别人打架了?”
“……嗯。”王俊有些局促地站在玄關和客廳的連接處。
“從氣味上來看,你被打得有點慘。”龐害将手裡的資料分好類,終于擡頭看向不遠處的王俊,臉上沒有任何訝異的神色,好像挨打是種極為平常的事,“需要我幫你打回去麼?還是我教你兩招,你自己打回去?”
這些幾千歲的大妖怪都是從生死搏殺中曆練出來的掠食者,自然不會将幼崽們的“小打小鬧”放在心上。
“我自己打回去。”王俊立即說道。
“行,那來練習室,我教你幾招。”龐害脫去風衣,将襯衫的袖子挽起,“不應該啊,你是半妖,身體各個方面都有妖力強化,以前也沒少教你,怎麼會打不過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