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甯目光微動,輕輕地笑起來。
進到3号影廳,前排已經坐了四五個位置。
從忽明忽暗的光影輪廓來看,應該都是年輕人。宋昭甯用空着的手攏了下外套,影廳氣溫打得很低,像一場的雪。
他們選擇最後一排的座位。
因為是午夜場,幹脆省略了廣告,從電影龍标開始進入。
宋昭甯聽見很輕的談話聲。
“竟然是這部……”
“虧了虧了,這部我都看好幾回了。”
“總好過是爛片,我可不想深更半夜看喜劇。”
是港片。
粵語對白總有種娓娓道來的深情,宋昭甯聽說粵語沒有難度,她看了小半分鐘,忽然傾身貼近聞也。
“章導監制的電影。”
她靠得好近,話音幾乎靠着心口,每個字音共着心跳,發出相同的頻率。
聞也喉嚨發緊,極其小心地咽了一下。
她呼吸淺淺拂過的地方,繃着一條隐忍克制的青筋。
“上次那個導演?”他問:“拍懷願的那位。”
“對。”
她笑了笑:“壓了好幾年的片了,沒想到現在才拿到上映龍标。文藝片,女主角是夜莺,章導的禦用女演員,戲很好。”
“……夜莺?”怎麼會有人叫這個名字。
“藝名。”
宋昭甯說:“她很不錯,是娛樂圈裡難得幹淨的女演員。之前頌域旗下酒店的代言人考察過她,不過合同沒簽下來。”
“為什麼?”聞也順着問。
“出品方之一的東晟電子,是東城邵家的産業。她和那位邵總……似乎有一層關系。不過圈裡最興跟紅頂白,我倒不覺得他們像别人傳的那般。”
“那般是哪般。”
“包養?”
宋昭甯頓一頓:“應該是快十年的關系了,沒有哪一段包養可以做到純粹的1V1,說是談戀愛更确切吧。不過你也知道,女演員和資本家,總是女性要吃虧得多。”
聞也不說話了。
總不好在電影院閑聊,宋昭甯看着巨幅畫面上明莺的臉,她是天生要吃電影這碗飯的,難得骨相皮相俱佳的美人,氣質清冷,眉眼若遠山溫玉,顧盼間多有一縷哀愁。
她飾演一位戰火中飽受流離失所的歸國鋼琴教師。
全片幾乎沒兩句台詞,但她會用眼睛演戲。
這部電影的光影苛刻到極端的地步,好幾個女主角隔空望過來的眼神,仿佛打破了第三面牆,和觀影的看客不經意對上。
黑暗裡,前排的年輕情侶不說話了,專心緻志地投入到電影中。
聞也沒看過這部電影,對粵語的了解需要配合字幕。
電影的前三分之一節奏很慢,鏡頭多以俯瞰角度。導演對光影和音樂的配合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撇開劇情和女主角不談,單是看畫面和聽音樂,也很值回票價。
宋昭甯心裡有事,而且這電影當初内部試映會是她去看過了,潸然淚下的悲劇。
她手指動了動,聞也立刻松開手。
宋昭甯握住手機,将亮度調到最低,先看了眼微信,确認唐悅嘉沒有實時轉播迷境的最新情況。關閉屏幕時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來自席越。
她微妙地抿了下唇。
席越最近安靜得不像話,但她知道,這個瘋子不會輕易地放過任何可以發瘋的時刻。如果他現在還沒有開始發瘋,那很快了。
輕輕地把手機丢回包包深處,她在這時側過眸光。
聞也一隻手搭着壓下來的扶手架,指節修長分明,手指勻長,掌心單薄,之前打拳的傷口已經好了,但如果在燈光下看,可以看見縱橫交錯的細長傷疤。
她微微地,歎了口氣。
聞也眉心一動,頭靠過來,肩頸卻沒動。
“怎麼了?”他問:“很無聊的電影?”
“不至于,而且這是明莺的電影。”
宋昭甯撞了下他肩膀,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無聲地示意他擡起手,然後她把扶手架推上去,在聞也由惑然到驚惶的眼神裡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側額靠上去。
聞也猝然變色,宋昭甯低低地噓了一聲:“安靜。”
後半程電影演了什麼,聞也沒心再看。
她的呼吸很淺,上下羽睫交錯,濃密地搭開一小片陰影。
“……宋昭甯?”
他念她的姓氏太輕,輕到可以忽略不計。于是便理所應當地剩下了她的名。
昭甯。
昭昭明也。
聞也的也。
“沒睡。”她輕聲應:“我累了。”
她的手指又扣回來,掌心相貼的瞬間,聞也之前燒到灼痛的心慢慢地落回心底。
原來他一直在等這一刻。
他自嘲地揚了揚唇角,想說自己卑劣,可她似乎感知到了,手指向内蹭了蹭,心口落入她細細輕輕、恍如夢呓的聲音:“下次你要主動一點。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