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為什麼你覺得,我會開心?我為什麼要開心,這根本就是德不配位的事情,就是一出爛得不能再爛的戲,我知道它很爛,但我還是站在台上演完了……我為什麼會開心?是你坐在台下看的很開心吧?”
靳熠的眼神瞬間降了幾度,他一點一點向前侵略,帶着一股淡淡的苦澀的煙草味道,程臻聞到這股味道,不免有點後悔剛才的話。
根本就不應該說的,反正也不會改變什麼。
“什麼叫德不配位?看起來你對什麼德配什麼位有自己的看法?”
“我到底有沒有成果,有什麼樣的成果,在座的人都很清楚。”
“就是這個?”靳熠滿不在乎,“你就是覺得,你得這個獎,對别人不公平?”
“不公平……我自己也不滿意,我根本連彙報的門檻都沒達到。”
“你不懂嗎?你還沒明白嗎?”靳熠像是聽到什麼很好笑的事情,“就是要不公平,就是幹着不公平的事情但别人都無可奈何,别人都默許它的存在,隻有這種感覺才最讓人着迷!”
“你什麼意思?”程臻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和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對視。
“現在這個時代,誰不是嘴上說着鄙夷,心裡卻想要加入,如果你也有機會做那個漠視規則的人,你會很享受這種感覺。”
“……”那雙眼睛像是黑洞,程臻别過視線,但仍覺得渾身都被拉扯着。
對,從來都是這樣。
那些犯罪的人之所以犯罪就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犯罪,就好像美好的事物被毀滅是因為它們是美好的事物。
“你是不是在想,我這樣的,就是最讓人讨厭的關系戶,包括燦然也是,你應該很不喜歡她,說不定在背後罵了我和她很多次,但是,誰不是一邊罵着關系戶,一邊巴不得自己是關系戶?”靳熠追問,“還是說,你和他們都不一樣,‘出淤泥而不染’?”
“你在……教我道理?”程臻的氣勢已經弱了不少,她現在隻想逃離。
“我今天做這些,是在邀請你加入。”
“……”程臻看着靳熠的眼睛,有些話,她是沒辦法說出口的。
她想,像靳熠這樣的人是不會讓别人加入的,他們隻會高高在上地看着别人為了微不足道的利益奮不顧身,這才是他們真正享受的,如果利益不能讓别人痛苦,但似乎也沒有了追求的價值。
程臻挑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勉強捍衛下自己的尊嚴,“……這個獎金的錢跟你沒有關系,是榮譽校友贊助的。”
“但是你們導師的項目能正常進行,乃至你們這整個項目組能正常運轉都跟我有關系,所以他們必須在乎我的想法。”
這就是了,靳熠的真面目。
而跟他的這場交流也不會有結果,程臻也清楚,靳熠她惹不起,就算要吵架也得有個限度。
程臻突然想到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說,自己之前确實是有想過,“如果我擁有靳燦然那樣的條件,會是怎樣的?”
畢竟,誰沒有一個成為富二代的樸素理想呢?但她也清楚,有的東西,既然出生的時候沒有擁有,那麼一輩子都無法改變了。
程臻又想到研一的一年,那些濃縮進十幾頁PPT裡的時光。
“我研一做的那些事情,一個受過培訓的高中生也能完成,根本就不能算是科研,根本……一點價值也沒有,跟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我幫你的外甥女收拾了那麼多次殘局,我幫楊名的事業添磚加瓦。
直到眼淚落下的這刻,程臻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後悔這毫無收獲的一年
PPT前兩頁裡總結的那幾句話,是她本科時期花了一年多投入了無數心血的研究,如果能在這個方向繼續下去,或許能夠有更好的結果,但一切都背道而馳。
她落下的淚珠讓駕駛座上的人短暫地慌亂了一下,男人有些手忙腳亂,在座位上翻找了半天才找到半包手帕紙。
程臻又一次和靳熠的眼睛對視,像閃電落進海裡。
但是靳熠能讀懂她眼中的恨意嗎?
不能,永遠也不能。
程臻的手搭在車門的開關上,“這些衣服我之後會還給你的。”
“不需要,我又不穿女裝。”
“那我會把它們都賣掉。”
“請便。”
程臻打開車門,下了車,走進已經降下的夜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