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一的學費是夏暗歌交的。

那筆錢原本是夏母為夏暗歌準備的在校門口理發店充卡的錢，因為夏暗歌不會洗頭發，她在槿城要麼是在理發店洗，要麼是保姆洗。

老師因為幾次催促不成，直接在班上公開喊話讓她快點交學費，她相熟的團體哄笑起來：“是得多催幾遍，不然她媽打牌都輸幹淨了！”

全班同學都在笑，她低着頭，覺得難堪至極，可夏暗歌卻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需不需要我幫忙？”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她覺得煩躁。

但在之後的那個周末，夏暗歌将一疊錢遞給她，開開心心地說：“你要是暫時拿不出來，就先用這個交學費吧，這是我媽媽讓我充在理發店的錢，不是什麼要緊的，不用急着還。

她閃電般地塞回去，硬邦邦地說：“不用。”

夏暗歌又遞過去：“你先用着，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教我洗頭發好了，我剛剛買了一瓶洗發水，決定這個學期自己洗頭發。”

她不想要夏暗歌的錢，也不想教夏暗歌洗頭發，她又不是夏暗歌的奶媽子。

但此時，後座有男生尖聲大叫起來：“黃悅，你這個禮拜學費帶了沒？”

“别又拿不出來了，學校請老師是要花錢的，實在沒錢，就進廠打工呗，别在這裡占我們的便宜！”

夏暗歌回首怒目以對。

講台上的老師皺了皺眉，正要開口，黃悅猛然起身，一把抽走夏暗歌手中的錢，走上講台，“老師，這是我這個學期的學費。”

哄笑聲停住了，為首的男生撇了撇嘴，頗感無趣地道：“下次可别再拖了！沒交學費的人留在課堂上，占的是我們大家的便宜！”

黃悅回到座位上，說：“我會很快還給你的。”

聲音很冷。

夏暗歌怔了一下，思考片刻，認為黃悅先前的拒絕是因為要還錢，覺得有負擔，于是她說：“要不你教我洗頭發，然後幫我帶一個月的飯抵扣吧，這樣就不用還錢了。”

她原本是不會提這樣的要求的，但黃悅經常幫别人帶飯，五六份完全不同的食物，要記住各自不同的口味要求，而且得保證湯湯水水不能灑，她看着黃悅舉步維艱的樣子，自然為她不平，于是一邊幫她拿東西，一邊吐槽：“她們怎麼總是讓你幫她們帶飯，這麼多東西，多麻煩啊，從來沒見她們幫過你什麼。”

黃悅有時不回應，有時輕蔑地冷笑：“朋友之間帶飯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沒有朋友，當然不會懂。”

她不是沒有注意到夏暗歌聽到這話時的受傷，但那時她認為這是一種報複——她為什麼不得不幫她們帶飯，這不是一看既明的事情嗎？非得挑明？非得讓她自揭傷疤？有本事你夏暗歌混成校園女王，那到時候作為你的閨蜜我當然不用給别人帶飯，我還能吩咐别人給我帶飯呢！

你一個鄉下來的落單怪胎，我一個長相一般成績也不算最拔尖的窮女孩，我要是拒絕她們的要求，接下來會遭遇什麼，你真的不知道？

——但夏暗歌确實不知道，她非但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她還因為黃悅的話，真的以為朋友之間一方長期幫另一方帶飯很正常，于是想出了這麼個以工抵債的辦法。

黃悅的臉火辣辣的，她感到難以置信，又感到果然如此——其間還摻雜着些許被辜負的心碎與怨恨，她以為她和夏暗歌是平等的，她也是因為她們之間完全平等的相處模式，而頂着壓力和夏暗歌來往，沒想到，僅僅因為幫她交了學費，對方就想像那些人一樣使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