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于損壞财物,卻判得出乎意料的重。
如果她想要幹淨地、正義地、損失較輕地讓他們得到法律上的懲罰,那麼最好的選擇是想辦法讓他們“搶劫”她的财富。
如果不行,那讓他們損壞她的财物也行,法律上,财産比她的健康金貴,奢侈品比她這個主人更貴重。
所以在風暴來臨前,她反而從家裡帶出來了那些過去鮮少佩戴的奢侈品,如果她被毆打到鼻青臉腫、骨折肉爛,在法律上可能因為傷勢“過輕”而無法懲罰他們,但那些在打鬥過程中必然會被損壞的名貴物品卻能幫她維權——如果在有證據的情況下,他們搶走了那些奢侈品,那就更妙了。
人人生而平等,她為了自己的未來、為了自己的健康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在法律上都無法衡量,但财産是客觀的。
鬥毆中損壞和搶劫無法相提并論,但好在,同樣金額的财富,對不同家庭的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對她來說是一頓臭罵,最壞不過是一頓家法。
但對于李媚這樣身處懸崖卻毫無知覺,習慣了利用自己一無所有的優勢給施暴者幹髒活換個快活的人而言,這筆錢足以擊垮她的家庭,足以讓她徹底被她的家庭放棄。
夏暗歌為此感到痛苦,因為這本質是卑劣地利用自己的财富、利用她們之間的階級差來對付敵人。
但為了向上位者讨要骨頭,揮刀向更弱者、揮刀向同階層、揮刀向“她以為的”弱者的李媚絕不會痛苦。
如果她不是意外地遇到了夏暗歌這個看起來像弱者的硬骨頭,那些被她迫害的更弱者,也根本等不到她的報應。
夏暗歌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審判誰,她此刻也并不是為正義,并不是為那些被李媚迫害的更弱者而挺身而出。
她隻是想盡量讓自己活下去,從舊我的廢墟中挖掘出獸性的碎片,以此為燈,以自己最直白、最陰暗的欲望為燈油,指引着軀殼走出這片沼澤。
以仇敵之血,獻祭給内心深處的獸,讓它賜予她永燃不熄的動力與求生欲,讓卑劣的、無論是什麼原因都會因仇敵痛苦而感到快.慰的本能,代替已破碎的價值觀,支撐她活下去。
她并不确定自己父母會幫她,更不會認為他們會支持她,但她的零花錢也足以支撐她請律師。
她甚至恐懼父母的到來,恐懼父母代替她做決定——他們有很大概率為了面子真的和解,阻止她維權,然後把損失全部算在她頭上。
她承擔得起,但,太不甘心。
夏暗歌完全不信任自己的父母。
過去她曾不理解,他們如此不在意她的訴求、她的想法,為什麼又要“為她”而買那麼多昂貴的東西?
很久之後她才想明白。
買昂貴的貓鈴铛,貓衣服,隻是因為貓主人喜歡——隻是因為夏父喜歡那些附庸風雅的東西,妄圖以此論證自己已然躍身上流階層——更遑論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保值的。
如果她沒有考上大學,那在父母眼中,她連寵物都不會是,她隻會是被淘汰的殘次品,沒有任何價值的,他們的失敗的象征。
他們或許會将她掃地出門,再也不見,又或者……夏暗歌不敢去想更糟糕的下場,她有時甚至懷疑他們會親手殺了自己。
那些打着她的旗号建造的“空中花園”“公主房”,打着待她出嫁添妝旗号購置的“名貴家具”“”名茶美酒”“名表古玉”,說到底,滿足的隻是夏父的虛榮心與購物時的情緒價值,和她并無關系。
她這樣的二代,說好聽點是繼承者,說的難聽點,不過是父母養的寵物貓。
成年時的夏暗歌一度惘然,彼時她固然日進鬥金,但對比家庭資産,她并沒有超越父母,也并沒有實現階級跨越,為什麼她的感覺,卻一下子好了如此之多?
因為權力與财富的實際支配者,與作為支配者的親屬,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夏家并不是那種會苦心培養子嗣的書香世家,作為事業狂的夏母也并不怎麼在意子女的教育。她是從小被鎖在家裡與電視機為伴、和員工的孩子同吃同住、被保姆養大,卻又在父母社交時被拎出來與同階層高學曆全職媽媽官員父親家庭培養出來的全能學霸比較的廢物。
青梅竹馬的姐姐教導她的時間都比父母多。
父母的東西從來不等于她的東西,哪怕作為獨女,她是闆上釘釘的繼承人,如果她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那麼她就沒有任何權力可言。
既然購置貓鈴铛實質上和寵物貓并無關系,那麼當寵物貓因為打架弄壞了鈴铛,又沒能向外索取賠償,那麼當“貓主人”輕描淡寫地和解後,關起門來,迎接寵物貓的,會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她必須得在父母趕來奪走她手中的決定權之前解決這件事。
她原本計算得非常嚴謹,特意挑了相對便宜又最脆的表,六萬,據她觀察,應該恰恰是李媚這樣的家庭能拿出來的流動資金的極限,既不至于家破人亡,又能榨幹他們的現金流,讓她父母斷了送她繼續上學的心。
扣除律師費,絕對會有損耗,但應該能拿回來大半,如果損失隻是幾千塊錢,那夏父夏母應該也不會怎麼在意了。
教室裡一直有監控,在夏暗歌的刻意站位下,對方神色猙獰地砸壞表的舉動,被清晰地記錄下來了。
但那一刀讓她的所有計算變得像個笑話,在紅刀子進白刀子出面前,這點小心思變得不值一提。
但她還是得報警,她甚至更得報警了,天知道光高老師會打算怎麼解決這件事,晚一分鐘報警,就多一分監控被銷毀、髒水全部被潑到她頭上去的風險。
畢竟,上一次她被圍毆後,鄭豔不僅罵她心理陰暗(因為她說她們霸淩自己,而鄭豔認為她們隻是一時沖動,并非有意),還嘲笑想調監控判對錯的她是癡心妄想。
上一次去醫院後,她留了表舅的電話,打完報警電話,她立刻打電話給表舅,極力哭訴自己孤身一個外地孩子在學校被欺負,同學拿着刀子要捅她,結果捅到别人身上了,老師還要袒護同學,讓她隐忍不發,甚至賠禮道歉。
總之極盡所能地賣慘求助。
說不清楚有沒有用,反正對方答應過來幫忙了。
然後,她立刻打電話給姚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