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暗歌的好心情一下子沒了，她正襟危坐起來，嚴肅地看着本子，如臨大敵。

然而漸漸地，她怔住了。

這道題，她居然輕而易舉地看懂了？！

不像過去一樣，需要反複研讀，才可能看得懂那些晦澀的解讀，此刻她大腦如同迷霧被撥開，困擾了許久的難點，居然迎刃而解。

此刻她甚至自信，再來幾道同類型的題目，她都能輕松解開。

醍醐灌頂莫過于此，她此時比之前都要激動，握筆的手幾乎顫抖，快速地将自己其他幾道攔路虎題目，全部寫下。

她在光高忍辱負重是為了什麼？為了上大學！

上大學最重要的是什麼？分數！

最容易提分的科目是什麼？數學！

此刻什麼龍沫沫李越、審判局世界末日，統統被她抛之腦後，她腦海中隻有金光閃閃的二十分大題！！！

光高的學生成績分布有點特别，外語普遍地高，數學普遍地低。

極端的例子就是龍沫沫，七百五十分的總分，她隻有兩百多分，而其中外語居然有一百二十多分。

夏暗歌兩科争一保二，兩科穩定前五，總分卻隻勉強排在前十，就是因為外語和數學。

但這兩科又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二班外語一度卷到七十個學生，四十多個120+，夏暗歌110+的分數，直接排到五十名開外，完全吊車尾了。

相比于兩人三百多分的分數差，這十來分的差距實質性意義并不大，但外語這門課太特殊了，排的前面的要麼是沒過市區高中線，轉光高曲線救國的市區中産家庭，要麼是彌湖高新區的高知高收入家庭，而排在後面的，清一色的附近本地學生——即偏僻郊區人，完全因為片區劃分而來的光高。

這兩個群體泾渭分明。

能來光高的，當然也不會有成功的雞娃，140+的超高分鳳毛麟角，大部分人都是在130到120徘徊，所以僅僅隻隔了十來分，兩人的名次卻差了一大截。

外語好在光高往往被默認為高階層的象征，外語120+、衣品時髦、對潮牌如數家珍的龍沫沫很自然地被前者接納了。

說大部分人站隊龍沫沫是因為外語成績，那當然是荒誕至極的，但在那個特殊時期，這十分之差成了外人判斷階層的依據之一。

她在語文上超過龍沫沫的七十多分完全沒辦法扳回一局，在光高學生眼中，語文這樣的本土學科，天然地具有貧民色彩。

她在很久之後才弄懂，那麼多人認可龍沫沫不是因為她強大，而是光高學生認為，不同階層之間應該尊卑分明，後者應該有自知之明，不應該忤逆前者，不知死活地謀求什麼互相尊重、平等公平——在社會上，你們的父母平等嗎？

如果不，你們又有什麼資格追求平等？我們憑什麼陪你玩虛僞的遊戲？

他們維護的不是龍沫沫，而是規則。

在他們眼中，夏暗歌最大的錯，在于壞了規矩。

青少年的市儈精明，比成年人更不加掩飾、更赤.裸血腥。

都市孩子的社交圈裡沒有小城富人這一階級，她的衣着看起來與窮人差不多，那她就是窮人——一個美豔性,感還不聰明的窮女孩，還不肯安分守己地做他們腳下泥，她什麼都沒做，就已經是原罪滿身了。

十三歲的夏暗歌隻看到了那些表面的東西，一切反擊都沒抓住重點，她的掙紮當然毫無用處，隻會讓他們覺得更加可笑和厭煩，但當她耳濡目染，漸漸了解時尚知識，知道了那些品牌的購買途徑，又毫不費力地為一張張“門票”付費，在日常相處中自然而然地展露财力，一切就不攻自破了。

而當他們漸漸發現，龍沫沫嘴上對那些東西了如指掌，但很多時候并沒有購買能力——至少是沒有購買正品的能力——說她家境完全是假的倒不至于，但她往往是花小錢裝大的，真實實力固然也在這階層之中，卻實屬末流，反倒是不顯山顯水的夏暗歌，更能拿的出實打實的金錢，買得起昂貴的高端線，倒戈與示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更何況，彼時的夏暗歌，衣品也是一日千裡，就連那尴尬粗俗的第二性征，也在得體的衣着的掩飾下降低了存在感。

她不需要解釋，不需要反駁，在前提條件被改變的情況下，她的一切行為都被視作合理，一切訴求都被視作理所應當，錯誤不再是錯誤，整個世界在那之後友善，甚至連曾經的龍沫沫的姐妹，都一度為了哄她開心而去刁難龍沫沫。

直到這段時間，因為楊芳事件，大家又開始心照不宣地明哲保身了。

然而曾經折磨她的困惑與迷惘，已經被完全解開。

夏暗歌的數學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感性上的痛苦，因為，她數學爛，其他人也爛，甚至比她更爛。

最離譜的一次，一百五十分的滿分，二班的第一名，六十三分。

一個班能出七八個個位數的成績，從概率學上說都不合理。但它偏偏發生了。

然而理性上，傻子都知道，數學的提分空間是最高的，但凡這門課她能及格，總分能直接跨個檔。

但數學這門課非常客觀，你不會就是不會，參考答案放在那裡都不一定看得懂，夏暗歌每次學一會數學都要刷幾張語文或文綜的卷子治療一下自己的心理狀态，否則她很快會懷疑自己是智障，然後抑郁到無法繼續學習。

原本她還覺得一個靈器教數學題是不是太離譜了點，然而幾道題看下來，啥也别說了，娲神在上，這就是上蒼派來拯救她的天使。

如果她真的瘋了，那這也是瘋狂之神派來拯救她的幸運之病。

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筆記本比輔導班一千五一小時的一對一名師厲害多了，她簡直像是突然開了竅。

一切痛苦在自我提升的快樂面前煙消雲散。

直到它提醒她快到了寝室熄燈時間，她才念念不舍地停下了筆，霎那間隻覺得天高海闊，世界美好。

她甚至有心情看自習室的公告闆。

下一秒，她目光一凝，盯住了上面的某個版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