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平衡、均勻、穩定、暧昧、不刺眼但是引人注目,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光海。聲音——在人流量最高的時刻播放動感的音樂,為了留住客人,又變得舒緩,曲調和節奏基本無變化,令人放松和安心。氣味——淡雅、溫柔、橡木、麥芽、清新的雨水和發鹹的木頭。
魔笛一般的機器,魔鬼一樣的骰子,魔法一樣的賭場。
頂級的酒店管理、建築設計師、燈光設計師、音樂制作人和社會學家,共同為您服務,量身定制這令人欲罷不能打造出的貪婪溫床。去賭場!去賭場!去賭場!金币在管道裡流淌,幽香在體内芬芳,那美麗的人生向您招手——押下賭注,您就是新世界的王!
賭客們終于意識到,賭桌上的卓卓坎是多麼仁慈。隻要拿出足夠的真誠,輔以一點運氣的庇護,在賭桌上,雙方永遠是平等的,再卑微的人都能從他手上赢得财富和權力,再高貴的人都有可能丢失性命。
三個夜晚,他拿出的賭注可以買下整個一個行星,經手的籌碼可以堆出一座高塔。水晶和金币鋪成狂歡的地毯,指尖流出以兆議價的熵漲落線,杯中痛飲的是銀河之水,吞嚼的是恒星的鐵核。
這幾日,被後來者稱為跳舞節,因為那豪賭的姿态和忘我的大笑,如同舞蹈一般令人迷亂。當時的場景被許多人記錄了下來,至今還有影像存世。據估計,生态箱賭場當時的交易額至今仍是通曆史上不可超越的傳奇。
這無盡的狂歡中,有一個遺世獨立的身影。它隻在噴泉附近遊走,身上的孤獨令人生厭。
卓卓坎在中場休息中端着酒杯,親自來邀請它:“我的朋友,你對什麼不滿意嗎?”
米普隻參與了寥寥幾場賭局。它整日隻是圍觀幾秒,然後歎息着離去,仿佛一切都在折磨它。即使卓卓坎的邀請也不能令它燃起興趣。
“我對您的慷慨沒有任何不滿。”米普向賭場緻意,這裡遍地都是傾倒的酒杯、醺木與醉倒的軀體。噴濺的鮮血和水銀被地毯吸收,水晶的籌碼藏在縫隙裡,“如此的盛況,都是因為您的豪爽。”
“那你為什麼不參與進來?難道您對命運的遊戲厭倦了嗎?”
“當然不是。我隻是……”米普欲言又止,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沒什麼。”
“請說吧!與你的交手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次賭博!我會接納的一切語言!”
賭徒有什麼理智可言?米普立刻和盤托出:“您太從容了。”
“什麼意思?”
“恕我直言。您認為在同樣的規則裡,你和其他賭客就是平等的嗎?”米普道,“你們的身家完全不同,您的賭注對于您來說隻是指縫裡漏出的沙,對于它們來說,卻是一個天文數字。後路不同,背景不同,你們的在賭局裡的地位完全不平等。您當然可以随手全押,而對方卻隻能放手一搏。這全然稱不上好賭,隻是一種炫耀罷了!”
卓卓坎皺起眉,臉上的笑容卻并未減退:“那我和你賭上金籌碼,如何?”
“生态箱賭場的賣身契隻是擁有折磨您軀體的能力,對财産毫無效力。我不可能傷害您又全身而退,不遭報複。倒是殺了您再潛逃還頗有前景,您的政敵自會庇護我,但死有什麼可怕,它早晚都會到來,這是一件早已注定的事,我們能決定的隻是它到來的時間。我無法擁有您的死,您也無法擁有我的。”
卓卓坎的神情中出現了一絲煩躁:“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賭局?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知道的,這世上除你我之外,再無真正的賭客,它們隻是亡命徒和可恨的亵渎者罷了。”
“當然是活着的低谷。”米普神情厭倦,“你輸了就交出财富和權柄,我輸了就扭送回去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鬧出衆叛親離的下場。當然了,雖然結果都是身敗名裂,但是你的影響力實在太大,落差太過懸殊,想必你也不會答應。所以你應當認清,在放手一搏的威脅下,你和你看不起的亡命徒、醜惡者、凡人,是别無二緻的……”
一枚硬币扔到它臉上,如同彗星墜落。
“拿着。”卓卓坎道,“透支我的财富、權力,作生死對決嗎?有點意思。拿去吧,這是生态箱賭場發動機的身份憑證。如果你赢了,它就屬于你。”
米普驚歎不已:“生态箱賭場不應該屬于四臂财團……?”
“四臂财團到處下注,這是我們蜜谷和财團之間友情的證明。它本不該在我手裡,但你也知道,政治家之間多少有點……”他搓了搓手指,“如果它被輸了出去,我的前途和信譽,可就折在這裡了。這是否能讓你滿意?”
米普道:“勉勉強強。如果我輸了,您可以拿走我所有的财産和我的軀體。我們這個種族一向是好用的奴隸。而且我的背後沒有任何家族、政治可言,您可以随意驅使。”
“不需要。”卓卓坎道,“你隻需要确認,這的确是令我終身難忘的厮殺。”
劉征蘭棋子二号和黃組兩人探頭探腦。
顔閻踮腳:“幹啥呢那邊?”
劉征蘭鑽過去看了一眼:“打牌呢。”
鈴铛都累了:“又打牌?誰和誰打啊?”
“那倆賭狗。”
“不會又要抽人?咱們往後稍一稍吧,别抓着咱們。”
話音剛落,一個骰子到來。
【幸運檢定(出目/檢定):99/57大失敗】
【長相如同石頭的那位一下子就被看中,由于你曾經加入過卓卓坎的賭局,他對你印象深刻。但是由于你的種族地位低下,周圍人對你的态度并不算和藹,甚至有人對你投來了嫉妒的眼神。】
【就在你走向賭桌的時候,有人故意踹了你一腳】
【HP-1】
【HP=7/8】
鈴铛大怒:可惡!種族歧視還鬧到她頭上來了!
她和陪同助興的葛亞蓮卡坐上了賭桌。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出千了,打得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但是随着牌局的進步,她心中隐隐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
這是打玻璃牌的手感。
可她玩的就是玻璃牌,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手感……
【靈感檢定(檢定/出目):12/60成功】
【你想起來,這裡按照時間線是五千年前。那個時候的玻璃牌剛剛誕生不久,應該還是普通的牌種,沒有成為出千專用牌。因此,你得熟悉手感就變得很奇怪了。】
【這張賭桌上,有人在出千。】
鈴铛心中一緊,視線在另外三個人中逡巡。
她的出千方式非常簡單,就是“看”。
“遷氧”,這個名字本身就非常具有人類中心主義的氣息,将不呼吸氧氣的全部劃為同一個種族,是非常不明智的。人類和家畜都呼吸氧氣,難道它們也是同一個種族嗎?
坎尼亞這個種族,在如今這個争鬥的時代地位并不高,大部分生物都不認為它們有智慧,自然不會有誰特意去研究它們。可實際上,許多地位低下的種族有着和簽訂“玫盧公約”的種族們們截然不同的身體結構,比如——
不利用光波感知物體。
很奇妙吧?不利用光波,無法仰望星空,不知道宇宙的美麗,依然能步入太空探索的時代。
它們付出了相當多的時間和努力,終于躍出了自己星球的大氣層。然而它們的命運,就隻是被更早步入太空的文明壓榨而已。
很多人都覺得,玻璃牌的出千是因為它透明的外表會透亮、反光,其實這隻是迷惑的手段。
坎尼亞利用聲波感知物體,對與它們來說,一塊表面凹凸不平的牌就像是一張一覽無餘的畫,反而是将一張顔料塗畫的牌正面朝上擺在它們面前,它們反而會什麼都“看”不到。
比起說鈴铛在作弊,不如說,她隻是在“看”。
如果這張桌上不止有她一個人在“看”,那麼另一個是誰?人類利用光的反射觀察世界,葛亞蓮卡的觀察方式不明,但如果足夠特殊,劉征蘭會告訴她的。
在場隻有一人是懷有秘密的。
米普。
這個真名不詳,隻使用了種族名的逃兵。
它在出千。
葛亞蓮卡的身體中浮起無數泡沫——賭場的憑證,即使是在外交平台上也足以引起一片嘩然。如果它能将其赢到手,生态箱賭場從此就徹底歸于佐斐那了。這顆星球的外交、财政,終于能由它一手把持,它的同胞們終于不會因為荒唐的消遣而失去性命……
卓卓坎欣喜若狂。他夢寐以求的公平賭局,為了自己而賭,為了快樂而賭!他倚靠在柔軟的紅墊和異星的香水中,燈光和氣息如同藤蔓攀上他的理智,緩緩收緊其根莖。
“啪嗒。”
“哦。”米普說,“我胡了。”
它放聲大笑,笑聲仿若金光迸射。那是與命運的纏鬥中衆劍相交擦出的火花。
它将那枚賭場發動機的憑證舉起來端詳了一陣,随手丢給随桌而立的祖蘭替:“賞你了。”
卓卓坎大汗淋漓,如夢似幻,臉上殘留着虛幻的笑容。他起身握住米普竹節狀的身體,真誠地握了握。
“我……”他卡頓了一下,似乎沉浸在驚險與刺激的遊戲中,“感謝您……這才是真正的賭博!”
米普擺擺身子:“不必,我也樂在其中。”他歎息道,“隻是以後沒有像您這樣真正的賭客了。您回去之後……”
“我自會安排。”
“好。那我就此告别。”
“好的,好的……”
米普悠悠然從門口走出,然後一個回頭,從員工入口折返回去,摸回葛亞蓮卡的房間。然而那扇門鎖着,他敲了敲,裡面沒有回音。
在房間門口守了好一會兒的顔閻:“需要幫忙嗎!”
米普驚喜:“你會開鎖?”
“我有力量。”
【力量檢定(出目/檢定):64/60 失敗】
【顔閻用身子撞門,門紋絲不動。】
顔閻改口:“我沒有力量。你另尋他人吧!”說完就理直氣壯地走了,搞得米普很困惑,想叫住她又搞不明白情況,撓撓頭走了。
力量沒過的顔閻繞過一個轉角,露出一抹笑容。
好尴尬,好想原地扭動。但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了,不會那麼做。她隻是站在原地痛苦地哼哼笑了兩聲,視死如歸般擡腳往外走。
【過一個聆聽吧,朋友。】
【蒸汽波音樂.mp3】
顔閻痛苦地扔出骰子。
【聆聽檢定:79/65 失敗】
顔閻怒了:“什麼意思!我不信!我要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提供給跑團遊戲裡的倒黴蛋。在某個玩家認為很重要的節點,如果骰子沒過,可以再擁有一次扔骰子的機會,俗稱“孤注一擲”。如果成功,就普通地過了這段劇情,如果失敗,則算作大失敗。
【孤注一擲——聆聽檢定:100/65 大失敗】
顔閻:?
【?】
顔閻尴尬一笑:“呃……你還會給我線索的,對吧?”
音樂戛然而止。
【倒是會給……】
【噗……安慰你一下?】
“你笑吧。”
【我沒有……哈哈……要笑……】
“你笑吧。”顔閻面無表情,“我們搞笑役也有搞笑役的生存之道。遇到這種情況你笑就行了,别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會尴尬死的。”
【那我開始了。】
“别問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倒黴蛋!】
顔閻兩眼無神,站在那裡等待着命運的審判。
【顔閻等了一會兒……哈哈哈哈哈哈……隐約聽見什麼聲音。】
祖蘭替的聲音:“經理,憑證。”
“幹得好。祖蘭替。”
“經理,您要拿到哪裡去?”祖蘭替猶豫着,“那不是您和那位客人約好的地點……”
葛亞蓮卡似乎冷笑了起來:“祖蘭替,你還年紀太小。我教你一個小小的技巧:不要把所有的底牌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