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叭喜極而泣:“對對對!你什麼時候拍的照片?狗怎麼到你手裡的?”
戀愛腦:“照片四月份拍的,狗不是我的。”
戀愛腦:“是内誰的。”
小喇叭:“誰啊?”
戀愛腦:“前夫哥。”
……她就說怎麼讨厭鬼天天在樓下鬼哭狼嚎!合着是他家的狗啊!
她不負責遛狗,隻有放學回家時碰到可樂和小紅玩才能摸它兩下,對它的家庭構造也一無所知,誰能知道可樂媽媽也是讨厭鬼的媽媽!
這麼一來,找不到朋友圈也很正常,原來是分手後删相關。
情侶給搜查工作帶來了巨大障礙。但是禍不及家人,小喇叭很煩讨厭鬼,也不太喜歡戀愛腦,但是可樂是無辜的,小紅也是無辜的。
尋找可樂大行動在不知不覺間在榕城三中的學生裡流行。一個暑假,小喇叭接到了無數張奶油色小博美的照片,同學們紛紛來問:“這隻小博美是不是可樂?”
小喇叭隻能任勞任怨地回複:
“爪子不是黑的,不是。”
“嘴筒子太長了,不是。”
“這不是博美,這是比熊。”
“把你家貓放回去!”
暑假快要結束了,耀眼的綠樹葉在滿城熱風裡沙沙響,地底下悶了十八年的蟬爬出土層,在曾經遙不可及的葉間嘶聲高鳴,空調外機的振動為全球變暖提供仨瓜倆棗。小喇叭得了豁免,媽媽同意她和藝術家一起喝奶茶壓馬路,但是七點之前必須回家。
兩個人走在路上,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夏末天氣依然很熱,她們渾身汗津津的,還順手用快速融化的冰沙互相冰對方。
從家裡轉到十字路口,又從十字路口漫無目的地轉到後路。後路的消防站裡有一個籃球場,她們從裡面看到了同年級的男同學。
一個暑假過去,同班同學都有點陌生了。一群人黑黑紅紅大汗淋漓地癱在籃球架下面,
咕咚咕咚喝電解質水。
有幾個精力還算旺盛的正抓着一隻橘貓自言自語:“你看到可樂了嗎?是狗。哦你不認識,你朋友認不認識?”
兩個人轉悠到小公園,有幾個帶着狗出來散心的同級學生看到她,擡手跟她打招呼:“可樂找到了嗎?”
小喇叭放開嗓子:“沒有!”
“找到了跟我們說一聲!”
“好嘞!”
溜達到廢棄已久的音樂噴泉旁邊,顔閻補習班剛結束,正躺在這兒虔誠地曬太陽,耳朵裡面塞着耳機,嘴裡還嚼着薯條。看見她倆,她不計前嫌地拿出薯條問她們吃不吃。
藝術家往後退了一步,态度冷淡:“不吃。”
小喇叭倒是挺想問問她這個暑假幹了什麼。結果兩人一對上視線,顔閻就在胸前比了個叉:“沒見到可樂。我是死宅,我除了上補習班不出門。”
“連你都知道了?”小喇叭有點郁悶,“整個三中怕是沒人不知道了。”
顔閻兩指夾着薯條,淡淡呼出一口氣:“你以為你的外号為什麼叫小喇叭?”
顔閻吃完薯條,騎着她的黑色小破車走了。藝術家六點不到就要乘車去陶縣買聯名手賬,小喇叭的時間不夠,沒法和她一起去。兩個人在車站分手。
小喇叭晃晃悠悠去了榕城唯一的寵物店,給小紅買狗罐頭,結束這一天的漫遊。
寵物店開了六七年,招牌都破破爛爛的,裡面頂多賣倉鼠和金絲熊,主要業務是給老太太們的狗洗澡驅蟲做發型賣狗糧。中年人都會網購,也不太需要這種線下私人小店。
小喇叭走了兩階半條小腿那麼高的台階,橫向推開被寵物籠擋了一半的玻璃門,默默去貨架處找狗罐頭。
轉過一個貨架,她在等待洗澡的狗籠子邊遇見孟含靓和康爍影。
這兩個人初中都曾是社會姐,升入高中也是一個染黃毛一個脾氣爆,換成别人就敬而遠之了。但小喇叭是全年級的八卦中心,掌握小道消息無數。
當你針對某事掌握了足夠的信息,它就不可能是令人恐懼的。
她蹲在兩人身邊:“看啥呢?”
康爍影朝她笑了笑,而孟含靓指着籠子裡的小狗:“這是不是你的可樂?”
小喇叭往加粗的藍色鐵絲籠子裡望過去,一下子就叫了起來。
奶油色,小博美,巧克力小爪子。這不就是可樂嗎!
她叫來寵物店老闆開門,把博美抱起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發現有些不對。
肚子上沒有白毛毛,腿上還有傷口,和可樂完全不一樣。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就地盤腿坐下來:“不是。”
孟含靓說:“喊一聲呢?”
“可樂!”
博美搖尾巴。
孟含靓喊:“雪碧!”
博美還搖尾巴。
康爍影喊:“孟含靓!”
博美依然搖尾巴。
孟含靓撲上來擰她胳膊肉。
博美從小喇叭手裡落到康爍影懷中。這位前社會姐相當喜歡小動物,撓着博美嗲聲嗲氣:“誰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狗勾?誰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小狗勾?”
博美開開心心地伸出舌頭舔她的手指,康爍影急忙撤回手。孟含靓則用食指點着它鼻尖:“啊?壞狗勾!不許舔!再舔我們就不喜歡你咯!”
小喇叭把臉頰貼在狗籠上面:“你們兩個家養狗?”
“她家不養寵物。”康爍影擺擺手,“我家隻養金魚。”
小喇叭的嘴跟漏勺一樣:“我家養比格。”
康爍影肅然起敬:“忍人。”
“我媽管得特别嚴,比格也挺乖的,叫小紅。”
“那你媽是比王。”
“我呢?”
“比公主。”
寵物店老闆從店深處探出頭:“薩摩耶洗好了,有沒有人想摸摸?”
康爍影立刻撲過去:“我我我!”
少了康爍影,孟含靓顯得話少了許多。但小喇叭總能和别人聊起來:“你經常來這兒?”
“來摸小動物。”
“怎麼不養一隻。”
“感覺我還沒有養寵物的能力。”
“很簡單的!有的吃有的喝,沒事出門遛彎兒就行。養貓連遛彎都不需要,活着就行,寫作業的時候還能抱着摸摸。”
“不會亂拉亂尿嗎?”
“倒是也會啦……”
“你們家怎麼解決的?”
“我媽會不給它們吃肉幹,多幾次就能訓練會了。副作用就是現在我媽一罵它‘壞狗’,它就自動去上廁所。”
孟含靓曲起食指撓小狗下巴:“我覺得人類很壞。本來狗也隻是在外面跑來跑去,人類又要把它們養在家裡,養得不順心了,還要說它們不好。”
“你剛剛也說人家是壞狗勾。”
“我也壞。”
兩個人沉默着撓小狗的肚皮,周圍隻剩下蓮蓬頭嘩嘩的水聲和小狗搖尾巴的呼呼聲。
為了緩和氣氛,小喇叭說:“哎呀,你以後養寵物可以帶它們去外面上廁所嘛!我家就是管得比較嚴,我媽管我也是這樣。我小時候超級讨厭剪頭,每次剪頭嗓子都哭啞好幾天。有次為了不剪頭,跑了三四公裡,那時候我才七歲,都跑出榕城了。最後還是被我媽抓回來了。現在她還拿我小時候不願意剪頭來笑話我……”
孟含靓說:“我們和寵物有什麼區别?”
小喇叭沉默了。
孟含靓冷若冰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我不是在說你。”
“我知道。”小喇叭輕聲說。
“養小孩就像養動物,要是你沒有自己的想法,你就會很快樂。要是你有自己的想法,那你可就完蛋啦。”
“我知道。”小喇叭痛苦地捂住耳朵。
小狗肚子上的手停下來了,它蹭蹭孟含靓,又拿鼻尖頂小喇叭,見兩個人都沒有摸它的意思,氣鼓鼓地把自己關回籠子裡,在自以為安全的地方沖她倆汪汪叫。
“我*。”小喇叭一拳砸在地上,“我以後絕對不懷念童年。”
她又自言自語般低語:“那我現在可咋辦?”
孟含靓說:“等畢業呗。”
“那不就是純熬嗎!”小喇叭說,“我要是熬不下去怎麼辦?”
孟含靓道:“學可樂離家出走。”
玻璃門上的迎客鈴“叮”一聲,皇後從外面走進來。看見她們兩個,似笑非笑地打了個招呼,徑直抱起籠子裡的小博美。
小喇叭一下子跳起來:“不許偷狗傲!”
皇後向她翻了個白眼。寵物店老闆探出腦袋,在圍裙上擦濕漉漉的手:“沒事,是她把這隻流浪狗送過來的。”她轉向皇後,“一個月了,你終于決定把它帶回家啦?”
此時的讨厭鬼風一般沖進店裡,一舉放跑店裡囤積的冷氣。他一把抱起這隻流浪狗舉過頭頂,大聲質問皇後:“真的嗎?這個真的是可樂嗎?”
小喇叭道:“應該不是,喊誰的名字它都應。”
皇後笑容可掬:“試試呗。”
讨厭鬼大喊:“可口可樂!”
博美搖尾巴。
“看吧,叫什麼它都……”
“百事可樂!”
博美龇出尖尖小牙,穿透力極強的汪汪叫使得整家店裡的狗都開始仰天長嚎。倉鼠們畏畏縮縮蜷在籠子角落,少數幾隻貓發出尖銳嚎叫。
一片混亂之中,讨厭鬼喜極而泣:“這就是我家可樂!一叫它百事它就生氣!可樂!可樂!你受苦了!嗚嗚嗚嗚……”
小喇叭被巨大的聲波擊敗,癱倒在狗籠子上,心裡對起了時間線。
失蹤一個月,對上了。毛色和肉墊的顔色,對上了。肚子上的毛可以剃了再長,不是大事。主人的口供,對上了。傷口可以是撞的,那這隻狗大概率就是可樂了。
讨厭鬼鼻涕眼淚一起流,當場就抓着皇後的手:“嗚嗚嗚嗚小唐,我錯了。我發現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你,呂心念有什麼好的!嗚嗚嗚嗚你才是我的真愛!”
皇後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單眉高揚:“等一下,你說什麼呢?我隻是幫你找回了狗,我對你可沒有意思!”
讨厭鬼哭到缺氧的腦子沒辦法處理這麼多信息。他一屁股坐在門口,繼續嗷嗷大哭。孟含靓和小喇叭捂着耳朵躲到洗澡間,康爍影在那裡探着頭看熱鬧,見她倆進來,拉着她們講解劇情。
聽完一切,她笑了一聲:“皇後就是這樣。”
“哪樣?”小喇叭問。
孟含靓張開雙臂:“Queen。”
“貶義的褒義的?”
這兩個人精都不願意表達自己對皇後的态度,隻是嘿嘿一笑。
“她又不是喜歡腦殘片。”康爍影說,“她就是覺得腦殘片都喜歡過戀愛腦,自己不能不如她,所以他也必須喜歡自己。”
“扭曲。”小喇叭評價:“腦殘片聽起來比顔閻起的讨厭鬼合适多了。”
“沒叫他傻*就不錯了。”
孟含靓頭也不擡:“關注和喜愛,就是她皇冠上的明珠。她不太需要,但是想要。”
“真會說話。”小喇叭捧哏,“你怎麼知道的?”
孟含靓并不回答,她隻是冷靜地微笑。
趕走了打擾小動物休息的讨厭鬼,寵物店老闆一蹦一跳地回來。她年紀不大,頂多三十多,純粹是讨厭城市回家鄉圖清閑的。聽到她們的對話,她也湊過來插嘴:“她是那種人啊?我倒挺喜歡她的來着。”
三個人表現出了課堂上絕對沒有的強烈求知欲:“為什麼?”
“她把小狗送來的呀。”老闆打開蓮蓬頭,用水流沖她們的胳膊,把三個人趕到洗澡間外面,“也不算。她怕髒,讓我去把狗抱回來的。當時狗被電動車撞了,右前腿骨折,我治不了,後來帶它去陶縣治的。後來那個女生又來了一次,給我墊了錢,但不想收養它。我就一直放在店裡了。”
小喇叭問:“那她幹嘛不一開始就把狗還給人家。我早就到處找人問了啊!”
康爍影道:“可能是最近才意識到,這隻狗和讨厭鬼丢的狗是同一隻吧。”
孟含靓結結實實翻了個白眼:“可能就是想釣着他胃口,拖夠久了再給他。又方便安慰他,又能在最後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對他有多上心。”
誰都不知道正确答案,這種事,恐怕隻有皇後自己才清楚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小喇叭嚴肅總結,“遛狗要牽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