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留下一大串哈哈哈哈。律易棋甚至專門從雜貨店裡追上來裝作是康爍影的親戚,塞了幾包薯片給高中生,一包煙給司機,就為了圍觀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王子哥在前座縮得像鹌鹑,戀愛腦和張燕之手指翻飛,必然在小窗說她壞話。氣氛一時凝滞,為了熱鬧找來旅遊搭子的康爍影十分憋屈。
她一咬牙決定放下素質給自己找點不痛苦,于是她偷偷摸摸給文件傳輸助手打字:球兒,她倆手機上是啥,你能看見不?
球球沒回複,許久不見的飛飛倒是在,它頓了一下,小聲唧唧唧:“短褲的那個在和前座的眼鏡男聊音樂節結束吃什麼,另一個圓滾滾的女生在……呃……在看小字。”
“什麼小字?”
“我看看。市場調節的自發性盲目性滞後性……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不可能固定不變……”
這些字鑽進康爍影的耳朵被大腦過濾了一遍,當知識的信号接觸到神經末端,她就開始哀嚎。鬼叫吓着了戀愛腦和張燕之,王子哥差點棄車逃跑。
“我勒個豆吓死我了。”戀愛腦拍着胸口,“你這是要變異了?”
康爍影狂掐自己人中:“怎麼會有人在車上背政治啊?”
她承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張燕之的陰險程度不遑多讓。她居然想用政治知識點麻痹她,不可饒恕!
張燕之高調地展示自己平闆上的筆記卷子:“背政治咋了?我還寫卷子呢!我愛政治,政治使我考985!”
成績不如她的戀愛腦和康爍影集體開始捶她。
開車的司機是個前後分明的中年男人,他的正面沒有一根頭發,後面沒有一絲臉。聽到她們提到政治,蔫得像發了雞瘟的他一下子支楞起來:“你們女生學得好政治啊?”
礙于他在開車康爍影不能踹他。這時候王子哥倒是展現出了一絲良心:“我們年級政治最好的就是她,她還代表團員去過省裡。”
其實還有個奧巴拿拿,但他臉上頂着刺青,不知道還能不能上學。
司機恍然大悟:“哦對對對,我聽我兒子說過,這些年省裡說必須出至少一個女代表,要搞政治正确什麼的。”
張燕之嘿嘿笑:“叔叔你孩子多大啦?”
“在武漢上大一。”
張燕之拍手:“武漢大學?我估分差不多能上!要是真考上了,我可就得喊他學長了!”
司機含含糊糊道:“不是武漢大學。不是武漢大學。”
“哦哦,那他學的什麼專業?”
“漢語言……”
“漢語言隻能考公,不好找工作。叔叔你要不建議他轉個專業吧!績點年紀前百分之多少就能轉,男生還是學理科好!”
司機咕哝着答應了。戀愛腦和康爍影心照不宣地和張燕之對視,發出嘿嘿低笑。
張燕之一開始就斷定司機的小孩上的不是武漢大學。他沒有直接報校名,那肯定不是如雷貫耳的那種學校。但她不願意跟人聊一些敏感的話題,于是裝傻。
可王子哥異軍突起:“叔叔,你落後了!所謂的政治正确是一種語言陷阱!”
司機瞥了他一眼,樂呵:“小夥子,怪不得你有女朋友哈!”
王子哥大義凜然一揮手:“這和女朋友沒關系。叔叔,不同政權的統治需要,有不同的政治正确,誰也别笑話誰,這是當前各國社會都不能避免的。”
張燕之驚悚:敏感話題來了!
一聲笑差點從康爍影嘴裡噴出來。她立刻拿出手機問張燕之:“戀愛腦帶他去看《綠皮書》了?”
張燕之發來一個頭痛的表情:“我也去了,我仨坐一排,想不到吧?”
“哥們兒到底看出啥了?”
“别管!你看戀愛腦一臉陶醉,就知道他裝對了。”
司機明顯聽不懂。他打開車載音響放起了“隻要上仙願意将這秘境靈獸讓于我,天材地寶,盡數奉上”:“哦,國情?”
“對!歐美的多元化也是一種政治熱感!”
張燕之緊急轉移話題:“嗨,用了亞裔演員對咱們是好事!機會變多了!說不定以後叔叔您走在街上,星探就看上您了呢!”
戀愛腦問:“政治熱感是這意思嗎?”
沒人理她。王子哥正在激情輸出:楊紫瓊、《瞬息全宇宙》、《青春變形記》。總之不再談政治冷感和政治熱感的收益。
張燕之脫力地倒下去。她對詞彙很敏感,“正确”這個字太絕對,是個很危險的信号,容易造成争執。如果想要實現從“尖銳”到“輕松”的話題轉移,把讨論範圍從“政治”替換成更溫和的“文藝作品”,是個很經濟的辦法。
康爍影偷偷錄了音發到群裡,顔閻和劉征蘭發來兩個“樂死了”的小白狗表情包。顔閻說:“這把你們排除在外的單方面輸出,跟聊球賽有什麼區别?”
劉征蘭問了另一個維度的問題:“他聊這些幹什麼?雖然平時也調侃也憤怒,但沒想到真有人把它當成時尚單品背出去炫耀一下。”
康爍影倒是明白王子哥和戀愛腦的想法。聊聊主義和觀點這種抽象的東西,可比聊未來選什麼專業考什麼學校要懸浮多了,正是因為她們不覺得這東西觸及現實,才能牽着氣球一樣到處炫耀,要是它在生活中足夠重,是很難搬出去的,畢竟從沒見過有人搬着假山出去遛彎。
張燕之又玩起了消消樂,戀愛腦用一種很符合她外号的眼神,含情脈脈地看着王子哥。康爍影哭喪着臉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劃拉,心裡尖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