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拿拿經常對世界感到痛心疾首。
太多覺悟不夠的人占據高位,底層人的革命意志又不夠堅定、與資産階級的決裂不夠徹底。滿目皆是愚昧無知的人和狡詐邪惡的制度維系者。
他對周圍人的嘲笑心知肚明。但探索平等與民主的道路肯定是孤獨的。他相信總有一天,這些人都會覺醒,他們會意識到自己的用心良苦。到了那一天,每個人都會信仰社會主義,每個人都會擁有幸福的生活。每個人都能住上七十平米的新房,擁有一個志同道合的美麗妻子,過上朝九晚五不加班的幸福生活。
這個年紀的男生還比較幼稚,但是對白左的厭惡,對境外思想的抵制使他和一些男同學建立了還算和睦的友情。而這個年紀的女生,已經被西方思想腐蝕了。
唯二算得上思考者的女性同志,也隻有劉征蘭和顔閻。劉征蘭高深莫測,他相信她将會保持思想的純潔性,堅定地站在無産階級陣營。而顔閻,唉,天生的辯才,他覺得她隻是對女性主義思潮的理解不夠深入,隻要她理解某個已經解體的陣營那先進的女性主義思想,她一定也會加入他們。
不說了,快睡覺了,他要批判一下被經濟體制壓迫而堕落的擦邊女,然後再幻想一下如何用純潔的思想感化四班的公西華。
他一邊歎息着覺醒者的孤獨,一邊在短視頻軟件裡用批判的眼神審視人們的思想,沉醉在紅色世界裡。完全忽視了窗戶上傳來的窸窸窣窣聲。
等他注意到時已經晚了。他的頭被堅硬的東西襲擊,眼前浮現出了無數幻影:手風琴、喀秋莎、芭蕾舞女演員的裙底和美好的未來。他不顧頭頂的疼痛,陶醉地向那片烏托邦伸出手。
“哈!”大快人心的一腳再次落下,将他的烏托邦擊成了滿地紅色藥丸般的光電,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句大叫,“你這是社會主義嗎!你這是網左吧!!!”
奧巴拿拿沒法回答,他閉上了眼睛。
在他身邊,一個動作僵硬的人形緩緩升起,如果有人能看見這一幕,一定會感到驚惶。這個神秘的人形,長得和倒地的奧巴拿拿一模一樣。
開學第二天的上午結束,所有的同學都睜大了眼睛!
“奧巴拿拿受什麼刺激了!”康爍影抱着頭打滾,“他,他,他,他居然沒喊我同志,而是正常地說你好?”
“他今天沒找政治老師談國際局勢。”劉征蘭目瞪口呆。
“他甚至沒去找公西華的麻煩!”顔閻歡呼,“太棒了!”
“他不會有什麼陰謀吧……”劉征蘭嚴肅地盯着他的後背,“我覺得他會孤立衛絮。”
“衛絮本來就不跟男生玩兒,女生也不跟奧巴拿拿玩兒,他能掀起什麼風浪?”康爍影把顔閻保溫杯裡的百香果汁倒進自己的透明水壺裡喝了一口,然後她就又倒了半瓶,“你要是不放心,我去找男生問問。”
不同于劉征蘭的冷漠和顔閻的樹敵衆多,康爍影在班裡的地位是社交達人,和所有人都關系匪淺,能順利地與每個人搭上話。
但全班男生裡,她最信任的還是陳彥邢。
“陳彥邢!”她一下子把躲在後排偷偷打音遊的人拽起來。
陳彥邢吓了一跳,趕緊點了暫停。康爍影也愣了一下,拘謹地背手後退:“打擾你了是不是?那我一會兒再來。”
“沒事,都暫停了。”陳彥邢甩了甩搓得差點冒火星的手,“你有什麼事?”
“你和奧巴拿拿關系如何?”
陳彥邢含含糊糊地說:“還行。”
“他和你聊得來嗎?”
“不太聊得來。但他和四班男生關系不錯。咱們班的都覺得他腦癱。”
康爍影頓時笑了:“嘿嘿,我們班人都挺好的!”
“你是不是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你也覺得?”
陳彥邢點頭:“他平時都會跟前面的女生說我肥豬,坐前面的女生會幫我罵他。但他今天沒說。”
事實上,陳彥邢隻是臉圓了一點,戴着一副眼鏡,顯得眼睛略小。
康爍影見發小受欺負,氣不打一處來:“下次他欺負你,你就來找我!”
陳彥邢遲疑地抽回手:“不好吧。我找你又要被說閑話。”
“咱們那一片兒,考上高中的就咱倆,互相照應點是應該的。反正過年我們也是到一處過。”康爍影使勁拍他肩膀,“我們是一起抓蟋蟀的關系,不用跟我客氣。”
陳彥邢含含糊糊地答應了。
他小時候家裡太寵,上學後别人稍微欺負一下他就懵了,不敢還手不敢還嘴。這也導緻他一直悶悶的,總是不正眼看人,喉嚨裡像是含着什麼東西。
套話以康爍影憐憫的眼神收場。能證明的隻有一件事,奧巴拿拿确實挺不對勁的。
比如他現在正在和鐵塔深情對望。
奧巴拿拿:“四肢粗壯,毛發濃密,頭發油味兒大,一看就是捕獵能力強大的優質男性!真是威武雄壯,人中龍鳳!請和我□□吧!”
鐵塔瘋狂逃竄。但他威武雄壯的手臂被奧巴拿拿瘦猴一樣的手臂牽着,居然像被金屬臂鉗制住了一樣,動彈不得。因此他隻能向四面求援:“救命啊!救命啊!有男同性戀!”
“你不願意嗎!我雖然瘦小,但是生育欲望強烈,自//慰次數能達到驚人的一天一次!而且我們的皮膚都偏黑,一定沒有種族隔離!請你……啊我現在沒有子宮,那算了。”
奧巴拿拿了無趣味地松開手,任由鐵塔手腳并用地爬行到牆角,用野牛般的聲音嚎叫:“我髒了,我髒了!”
奧巴拿拿向前一步,同學們如同漣漪般散開,以他為中心構成了一個圓,準備室一幕以奇怪的方式重現。
而他本人毫不在意,笑容滿面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他的同桌死活不願意坐他旁邊,最後喜提講台旁邊的護法位。
奧巴拿拿變得正常,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