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雖然課多,但隻要你願意不寫寒假作業,還是有一些空閑時間的。所有人的手機使用時間倍增,網從早到晚卡得不行。
這個寒假裡,康爍影最大的樂趣有二。一個是沒事往木杯裡喊幾聲,希望能獲得外星生物的回應。另一個是布置呼叫中心。
她說:“既然我們打算把這裡當成秘密基地,那就得打扮一下啊!”
律師裝的木地闆和木纖維踢腳線都是暖色調,材料是她裝修時剩下來的一點再加上她在家具城購置的。裝修方式非常古典,地面找平,鋪上鎖扣式實木複合地闆,無痕釘釘上踢腳線,完成。
由于律師當時的态度十分破罐子破摔,有一種“哈哈大不了一死”的歡欣,所以當時沒人敢提出異議。并且最終效果還挺好看的,大家都欣然接受了。
在康爍影質疑這是不是需要養護時,律師說:“你見誰家天天保護地闆?隻要不拿着圓規和菜刀在地上劃拉就沒事。”
滑軌之類的硬裝天文台本就自帶,她們也不需要廁所和做飯的竈台,隻需要把這裡當一個小客廳裝一裝。滑軌甚至有兩條,從那個慌亂而心虛的打孔就能看出來,這是學校又一次的掉鍊子。
于是三人湊錢買了兩幅窗簾。一幅是透光靜音的亞麻材質,比較短,米白色,剛好遮住窗戶。另一幅是抹茶色的絲絨落地簾,遮光且垂感好,康爍影喜歡得不得了,洗完準備挂上去的時候還拿臉蹭了一陣。她說這樣搭配是為了有更多選擇,适應寫作業、睡覺等不一樣的需求。但劉征蘭說她隻是喜歡那個抹茶色的窗簾,被她王八拳伺候。
康爍影還趁着過年打折,從直播間買了張灰色混紡地毯,她說這個材質很好清理,防水防油污,這樣就能直接坐在地毯上,圍着小圓桌聊天了。
另外兩人以呼叫中心的主人自居,看似對康爍影呈“真拿你沒辦法”的态度,可她做完軟裝居然真的很漂亮,于是三個人A了地毯和窗簾的錢,并且不約而同地會在閑暇時間來呼叫中心坐着。劉征蘭為了遠離她弟弟,幾乎所有空閑時間都躲在這裡不問世事。
律易棋很少被允許進入呼叫中心。當他和劉征蘭一起進門時,忍不住“哇”了一聲:“這麼漂亮?這還是那個毛坯房嗎?”
劉征蘭豎起大拇指:“現充出品。有生活經驗就是好。”
律易棋穿着襪子踩進來,跟躺在地上傻樂的顔閻和頗為驕傲的康爍影打了個招呼:“準備好了沒有?要不要帶點吃的?”
顔閻翻了個身:“準備好什麼?”
“看斬将奪旗啊。”
顔閻坐起來,膝蓋頂了一下圓桌,圓桌的一隻腳離地了一瞬間,差點掀翻康爍影的作業。康爍影一巴掌把她的腿拍下去,顔閻便順勢倒回地上。
“我完全忘了。”她說,“我寒假前的記憶已經完全消失了。”
寒假到底比上學時輕松一點還是累一點,她也很難分辨。補習班的知識密度太大了,她經常學得頭暈,但相應的是休息時間也變多了,她偶爾能不寫作業,跑出去鬧一下媽媽,或者偷偷多玩一會兒手機。
唯一确定的是,寒假前後的事情被時間線切開,像刀切蘋果一樣分成明确的兩半。如今她連班級同學的名字都有點忘了。
劉征蘭在桌子旁邊坐下:“沒事,我也把同學名字忘得差不多了。”
康爍影不理解:“你們完全不跟同學玩的嗎?”
兩個人都搖頭:“沒朋友是這樣的。”
律易棋盤腿坐過來,一手撐着膝蓋,身體向前傾過來,一手敲了敲桌子:“那現在想起來也不遲。快!你們的農曆二十九号快到了!準備吃的喝的去過年,順便準備吃的喝的出去玩!”
三個人都支楞起來了。人生首次外星之旅,甚至有可能是地球曆史上第一次,每個人都興緻勃勃。康爍影裝了好多果幹和紙巾,劉征蘭帶了三個充電器,顔閻帶了她自己和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并在臨出發前鼓起勇氣在腦袋裡植入了天機,徹底擺脫耳骨夾,實現了同聲傳譯。
于是在年二八,新年氛圍濃厚的夜晚,三個人毛絨絨圓滾滾地在律易棋的雜貨店裡亮相了。
“穿這麼多行嗎?”康爍影問他,她的帽子護耳很長,長到能在脖子上圍一圈當圍巾,圍巾末端還有一對手套,手套一拽,頭上的熊耳朵就會動來動去。
“那邊不冷,但在這邊還是先穿着吧。”律易棋摘掉了折射影像,卡其色風衣和一條材質不明但看起來很暖和的褲子裡裹着一個一米九的酷哥。酷哥給每個人發了一個口罩:“過去吧,我訂了包廂,實在不行到裡面再換。”
四個人跳進呼叫中心,律易棋默念着“庇倫賽星七号格子”,然後打開了門。
門外是無星無月的夜晚,腳下一大片玫紅色的“沙地”一直蔓延到地面卷曲的遠方。附近沒有任何科技的痕迹,隻有樹幹粗壯,整體呈暗紅色的植物生長在沙地上。
律易棋捧起康爍影的手——劉征蘭和顔閻都不樂意被人碰——将她的手心朝上,一隻手鍊被他雙手扣在她的手腕上。
手鍊的材料是油松果的種鱗,兩片發白的種鱗搭在一起,成為手鍊上的一環,就這樣形成了一整個手鍊。
“為了防止我們全困在外星沒法回去,我守着門,你們從這裡走過去。有奇怪的東西問你們問題,你們就說是。”律易棋指了指玫紅色沙地的盡頭,“别問我為什麼,走過去你們就知道了。”
顔閻還是比較警惕:“你不會把我們扔在外星吧?”
康爍影可憐兮兮地眨着眼睛:“你不會吧?”
律易棋笑着伸出右手,小指和無名指收起,如同手槍的手勢頂在太陽穴上,似乎是一個起誓的動作:“我發誓。”
發誓是最沒用的,康爍影有點不安,她本以為會有更具契約效應的道具,但看到兩個朋友都相信,她也就相信了。事實上了另外兩人完全沒相信,她們隻是覺得:騙就騙吧,上學不比死在外星好多少。
律易棋關上門後,三個人晃晃悠悠走在沙地上。沙子沒有那種細軟的觸感,反而略顯堅硬,像是某種光滑的石子,或者不那麼脆的甲殼。
四周很靜,能聽到昆蟲窸窸窣窣的聲音。被風吹拂的沙地像是一片流淌的玫瑰田,甚至風中真的飄來淡淡的幽香。
風帶來一句細細的聲音:“是刻石人的阿锱嗎?”
康爍影和顔閻一左一右抓住了劉征蘭的胳膊:“小劉女士,保護我們!”
劉征蘭沒被聲音吓到,倒是被她倆吓了一跳。
她環視一圈,終于在左前方的一棵樹上找到了一隻與樹影融為一體的貓頭鷹。它的臉像是蘋果的切面,兩隻對稱的橘色眼睛是蘋果核的形狀,鼻與喙上的毛連在一起,像是一個倒着的心形。
它又問了一遍:“是刻石人的阿锱嗎?”
劉征蘭牢記着律易棋的話:“是。”
“跟我來吧。”
貓頭鷹無聲地扇動翅膀,落在劉征蘭肩頭。指揮着她們走進樹林。
“這條路是為了防止逃票,沒有發到地圖的人一般都會順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而真正的路在森林裡。”貓頭鷹說,“而你們,訂了包廂的阿锱,我們會親自引路。”
顔閻好奇地問:“那條路的盡頭是哪?”
“它繞行星一圈,沒有盡頭。”
“那它是拿來幹嘛的?”
貓頭鷹說:“那是給當地居民放置卵的産房,它們的卵必須在幹燥的地方才能生産,而且幼崽自己無法打開卵殼,必須借助外力才能出生。當地居民幹脆修建了這條路當作産房,每年特定時間,都會有一個降嬰節,所有人一起踩踏這些卵,使得新生兒能夠出生。”
三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呃,算了,祝孩子平安。
貓頭鷹帶她們在一棵平平無奇的樹旁停下,飛上去扯下來一片淡绯色樹葉。
樹幹的中央,一個金色的光點亮起來。然後是兩個,三個……光點彙聚成一片黃金的海洋,等到光芒褪去,那裡就隻剩下一個反射着光芒的金色字母。在天機的翻譯下,那個半圓形的字母指的是“對”,在俚語裡也可以指通過、贊同、美好等意思。
顔閻伸手去觸摸那個字母,卻隻摸到一個毛乎乎的溫熱東西。
趴在樹上的的東西睜開了它扁平臉上的藍眼睛:“别摸了。我吃果子吃多了,有點撐,動作慢。”它說,“别急,我這就讓開。”
然後那個毛乎乎的東西向樹幹上方挪動了幾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樹洞。貓頭鷹示意她們可以從這裡下去。
劉征蘭一直盯着那個巨大鳐魚一樣的毛毛生物,在她走進樹洞的前一刻,她終于從下方發現,那些金色的光點是它羽毛的内側,它剛才豎起自己的羽毛,才形成了那種金光燦燦的景象。
她想把這個發現說出來。一張嘴,腳下就空了。
樹幹内部像一個巨大的滑梯,她感到自己順着一個坡度正好的寬大隧道滑下去,在地下轉了幾個螺旋,經過了一段平緩的下滑,有一段被不知名的力量推着上升,甚至有一段她明顯感到了重力的混亂,她們經過了一段跳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