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易棋的雜貨店早上十點開門,晚上十一點關店。每到上下學的時間,店裡就湧進來一堆毛茸茸圓滾滾的高中生,校服套在棉襖外,脖子縮在領子後,哆哆嗦嗦地走進來,買一瓶冰飲料再出去。
有閑情逸緻的還會跟他扯兩句,話裡話外都是說學校如何如何累。律易棋本來當個笑話聽,聽着聽着就坐起來了。
“這麼虐待你們都沒人管?”
學生揮揮手:“可不。都違反《日耳曼公約》了。全國都這樣,誰管我們。”
律易棋嚴肅地坐回去——最近風頭緊,他不敢在地球搞出動靜,隻能忍氣吞聲。
劉征蘭和顔閻最近察覺到他不會沒來由地把她倆炸成人體煙花,于是來得愈發頻繁,态度也愈發猖狂。經常旁若無人地搬走一堆餅幹瓜子鹵蛋,經過櫃台時看都不看一眼,毫無付錢的意思。
這兩個地球人是他偶然碰到的小變數,他的道德不允許他把兩人滅口。為了不洩密,隻能用一點小小的手段。
兩個人倒沒有洩密的意思,但顯然有别的意思。随着她們拿出了越來越多的外星産品,律易棋越來越困惑。他甚至派出了鳥形監視器,每日蹲在高二二班和高二四班窗外的樹杈上,就是沒能發現兩個人的秘密。他在考慮追蹤到兩人家中,不過這有點侵犯未成年隐私,需要慎重。
周五沒有晚自習,下午隻有三節課。這兩人堂而皇之地闖進倉庫,搬走半箱方便面,準備揚長而去。律易棋用拐杖關上門:“這就過分了吧?”
“這有什麼!你都在劉征蘭腦子裡安炸彈了,我們偷你箱方便面算什麼!”顔閻理不直氣也壯。
律易棋好笑地看着她倆:“你們知道自己腦子裡炸彈還不安分點?”
上完六天課,怨氣比鬼還大的劉征蘭嘿嘿笑了兩聲,陰森森道:“你炸,你有本事現在就炸了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經過一番交涉,兩人一人隻拿走一盒泡面。對此律易棋頗有微詞:“免費拿走泡面還說‘隻’?”
白吃白喝二人組獰笑着離開。鳥形監視器站在樹枝上偷聽到兩個人的對話:
劉征蘭:“打掃呼叫中心真累。”
顔閻:“我腰酸背痛,一周就一天假還要拿來清理那個破地方。”
“我們要不要找律易棋幫忙,抹膩子換牆紙什麼的讓他來。”
“不了吧,讓他知道還得了。”
呼叫中心?律易棋發愁,文化差異太大,這兩個人說話經常讓他聽不懂。
晚上六點,他的訊傳震動了一下。他打開看了看,是戰友發給他的信息。他轉身拉上卷簾門,把店裡的燈都關掉,走進倉庫的鏡子裡。
這次鏡子内不是茂密的叢林,而是通向一艘機體細長如遊魚的懸浮艦内部。懸浮艦内的通道仿佛血管,各個房間仿佛細胞。随着雲堡人科學家南達的論文發表,精仿生物艦的概念橫空出世,虹魚艦就是根據她的理念設計的。
“律易棋!”研答姆·茲杜——也就是在天文台接應他的石頭人,咕噜咕噜地跑過來,“你怎麼還拄着拐杖?為什麼不去隐者星系接受治療?”
律易棋以拐杖為支點,一步飛出去好幾米:“優先供給坎冬的傷員。”
研答姆點點頭:“康複期間少穿引力靴,對骨骼不好。”
“我知道了。”律易棋走進裝備室,在裡面套上防護服,排氣的嘶嘶聲和他的聲音一起穿過門縫,“哪裡的格子有問題,我去修。”
“連接虹魚艦和隐者星系的七号格子。”研答姆背對着裝備室,雖然她和律易棋不屬于同族,對人類的軀體也沒有欲望,但她一向尊重不同的文化,“瓦令還沒找到?”
“……沒有。”律易棋說,“我對不起他,他在坎冬的戰場上都能活下來,卻在一個平靜的星系生死未蔔。”
研答姆安慰他:“不是你的錯,厄斯的情況太奇怪了。”
“不是聽說有厄斯土著入職了都蘭聯合嗎?根據接觸者法案,要根據第一位與銀河文明的接觸的土著的母語稱呼它的星球,現在應該叫地球了。”
研答姆立刻改口:“我錯了。地球。下次不會再犯了。”
律易棋從裝備室推門而出。黑紅相間的連體防護服緊貼着身體,覆蓋全臉的頭盔上有防窺濾光材料,這讓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聽說你上次把地球人帶到虹魚艦上了?”研答姆繼續問。
“提前做了投射影像,把艦内僞裝成了原始森林,沒讓她們看到艦體内部。滿足一下她們的好奇心而已。”律易棋聽起來心情挺好,“有了好奇心,她們就更傾向去探究。說不定她們會成為引導地球和星際文明大規模接軌的第一批地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