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千裡馬,也要有伯樂。對于盛安城的人來說,一德大師無疑就是最好的伯樂。人們圖着吉利,徹底丢棄了以往那種對此地避之不及的刻薄勁兒,恨不得巴巴往裡擠。
景明軒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按理說,每年的年末是辛者庫最清閑的時候。因為嫔妃們都忙着繪制新衣服,在除夕大典上獨領風騷,自然沒有人想着處理舊物。
但是今年辛者庫的人也沒閑着,今年也是她們最忙的一年。
除夕夜,那萬豔同歡的芳蘭台裡,萬千觥籌迷了世人眼,歌舞酒席整整喧鬧了三天三夜。
宮裡很多奴婢沒見過如此聲勢浩大的陣仗,求着管事的公公,給自己在筵席上安排個職位。一是為了主子們心情好,能多點賞賜,二是為了自己能見見世面。
“你們有誰想去芳蘭台嗎?我安排你們去,大過年的,熱鬧些。”
辛者庫的奴婢們都在埋頭苦幹,這些布料是她們的畫報,她們在這些衣服上肆意表達自己對人生的期許。
“掌事,我們不想去。”幺妹搶答了一句。
莫蓮點頭,“行,待會兒我出宮去,給景明軒送點新的貨。今兒除夕,到時候給你們帶好吃的。”
“嗯嗯嗯!”幺妹兒點頭,手上的活兒更快了一些。
“你們為啥不想去?”莫蓮好奇。
底下的人太忙了,沒聽到莫蓮這一句輕聲的問候,但莫蓮看到她們臉上滿是期待的神色,她也不在乎答案了。
莫蓮獨自出宮去了,留下義正和小婵督促她們幹活,她去幫春和賣東西。
莫蓮的背後,有幾個平時默默無聞的宮女在聊天。
“每年除夕去伺候那些人,任何賞賜都是我們求來的,還是有自己的一技之長傍身好,不求别人賞賜,光明正大的。”
“是啊,我可不想看主子的臉色,再說了,也賞賜不了多少。萬一哪個主子表演出了差錯,還要怪罪到我們身上。”
宮裡鞭炮喧天,沒住了所有人的議論聲。
*
景明軒外,添了好多花籃,暗香四溢,莫蓮在好久之外就聞到了。
春和在店裡為各種各樣的客人們搭配示範,講述着衣服的意義。客人們也是以女孩子為主,大家帶着好奇,在店裡盤旋。
“掌櫃的,您之前是幹嘛的呀?”
春和已經從宮裡退休了,自然不怕說出自己的身份,“我,以前在宮裡,做得是最低端的辛者庫。”
春和内心坦蕩,絲毫沒想過要包裝自己,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有的姑娘收斂了笑容,是因為春和的過往的身份
不符合她們内心的預期。也對,誰讓大多數人都喜歡仰望别人而活呢?
但對于大多數沒有進過宮的懵懂少女來說,宮牆之下,包含着她們許多泡沫般的幻想。
“你見過皇上嗎?宮裡是不是主子們心情好就賞賜很多呀?”
“掌櫃的,宮裡是不是很豪華,我可想進宮了,我父母不同意呢!”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自己幻想中的軒轅城,奈何歲月落在每個人的身上都不同,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體會春和的人生。
春和聽着這各樣的聲音,倒也沒急着解釋,隻聽得她慢慢開口。
“辛者庫跟外面一樣,都要每天努力幹活掙錢,大家都是普通女子。”
但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普通女子怎麼能想着開店?”
“普通人也有不尋常之處,隻不過我們把各自的長處結合了。”
後邊又說了很多,莫蓮都沒記住。因為對于不同的個體而言,對于未曾體驗過的事物而言,外人解釋得再多,最終紮根于她們心中的,還是對于未知的想象。
莫蓮看着春和周旋于各類性格的客人之間,她則進去内室,把客人弄亂的衣服打包。
人們在寒天雪地裡來來往往,景明軒内溫暖如春。一個地界的風水,更多來源于人氣。突然,一群女人的叽喳聲裡,傳來了一聲古怪的男音。那聲色尖銳刻薄,但頗為明亮。
伴随着一聲聲的拐杖音,莫蓮大緻上能判斷出,那人是個瘸子。
“這是啥衣服啊,怎麼都挂在這地方。”
春和好聲好氣地回答着,那人并不買賬,“二手的,怎麼能賣這麼貴?”
春和的臉色沉下去了,當着這麼多的人面,又不好意思發火兒。
在莫蓮前邊的兩女孩竊竊私語,從他們的言談裡,莫蓮知道這男子來曆不凡,是當朝宰相的私生子。
出身不好,但套上了宰相爹的名頭,自然是飛揚跋扈,自成一派。
大夥兒安靜下來了,想看春和掌櫃怎麼發火。
春和第一次見這樣的客人,踱步了幾圈,走到那人身邊。“公子,任何東西定價都有意義,加上房租,面料,做工,我們自然是合理的。當然了,您若是覺得不好,也沒事,畢竟喜好這個事沒法強求。”
衆人都以為春和會發火,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春和沒有。
莫蓮覺得,自己找對人了。
那人聽了春和這樣說,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隻能揚起脖子,在店内轉了起來。
“這些繡娘都是什麼人啊?”
莫蓮怕這人要找茬,趕緊上前,春和趕緊擋在莫蓮身前。
“一些沒什麼地位的女子,學了精良的繡法,便學以緻用了。”
莫蓮這會兒想趕這個紋身走,但誰料這男的停在一件藏青雙面繡琵琶襟齊腰襦裙面前。
這衣服出自小婵之手,衣服上也沒啥特别的,無非是一個跛腳的少女立于月前的場景。
莫蓮上前,“您對這件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