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寺芸侃侃了幾件生活裡的瑣事，莫蓮便回宮了。

她披着自己縫制的鬥篷，在風雪裡一步一步地回到軒轅城門口。門口的侍衛正在訓斥一個小孩，那小孩穿着破洞的鞋子，看着十分熟悉。

“都說了，别來要飯了，你這小玩意，是想我把你抓進去嗎？”那侍衛一隻手提着個紅燈籠，另一隻手拽着那小孩的脖子，兩人在風雪裡嘶吼着。

“把我抓進去吧！不用受凍，我可開心了。”那小孩聲音帶着哭腔，“求求官爺了，賞點兒吧。”

“爺爺我也沒錢，官府也不抓小孩，找别人要飯去吧。”那侍衛松了手，把那小孩推走了。

天下可憐之人太多了，他自己也是風雪裡在城門口受凍的可憐人，自然不會把過多的憐憫之情分給别人。

那小孩看着莫蓮走近，顧不得摔得嚴重，忍着痛爬起來。“姐姐，我認得你。”

莫蓮認清楚了那小乞丐的臉，确實是之前見過的。

“這有一兩銀子，拿着過冬。”

那小孩看着莫蓮的銀子，要給她下跪。

莫蓮見狀趕緊把那孩子扶起來，“沒必要如此。”

“我爹娘說，跪下就能得一兩銀子，比幹苦力可強多了。”

莫蓮歎了口氣。

“謝謝姐姐，别歎氣，我今兒過年。這個東西，我再也不會被打了。”

說罷，便興高采烈地消失在了盡頭。

莫蓮站着，腦子裡回憶着這小孩下跪的場景，搖着頭進了宮門。

莫蓮沒有直接回辛者庫，頂着風雪在軒轅城晃蕩了很久，紅燈高照，紅龍飛舞，莫蓮還是覺得心裡冷飕飕的。

走了一個時辰，不知不覺到了月華宮的門口。

“喲，這不是莫掌事，您這是？”

世忠看着莫蓮來了，嗓門提的很大。那語氣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驚喜。

莫蓮上前行禮，“有要事想見一見王爺。”

“随我來。”

莫蓮本想解釋自己的來意，誰知道世忠完全不在意。

莫蓮随着世忠行至内廷，塵安正在月華宮的涼亭裡煮茶，紅爐的火焰伴随着茶葉的水汽，成了這冰天雪地裡一道耀眼的風景。

當然，最耀眼的還是那正經危坐的人。

塵安正在看書。

“王爺，您看…”

塵安看了世忠一眼，他本想說些什麼，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塵安對着世忠使了個眼色，世忠退下了。

“怎麼。”

莫蓮什麼話都不說，塵安也懶得看她，這兩人心裡都是裝了事兒的，哪怕表面的禮節再到位，心裡也是互不相讓。

突然雪地“砰”地一聲。

塵安懶懶回頭。

“你這是做什麼？”

莫蓮跪在雪地裡，“請求王爺，借我十兩黃金…”

塵安這會兒詫異了，這宮裡奴才找主子借東西也是頭一回，可太有意思了。

“說明緣由。”

“我想在宮外開個店，給姐妹們生機。”

塵安倒茶，不說話。

“王爺，我隻是想她們有一線生機罷了。”

“王爺。”

塵安盯着莫蓮，不給她任何回應，莫蓮渾身不自在，最終以為，這事兒成不了了。

“打擾王爺了。”

莫蓮起身，準備轉身。

“我不借人。”

莫蓮聽着渾厚的男聲，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莫蓮的頭上沾滿了白色的雪粒，月色如醉間，她是立在雪色和月色中的第三種絕色。

頭上的風聲小了些，莫蓮擡頭，一把墨色的紙傘，悄然出現在自己的頭上。

她緩慢轉身，聽到了傘柄上的風鈴随風起舞的聲音，随着聲音停駐，莫蓮臉頰觸到了塵安握着傘柄的大手。

莫蓮連忙從他的傘下退出。

“王爺，我…”

塵安把傘側傾，遮住了莫蓮的頭發。莫蓮看着他對自己微微前傾的樣子，似乎感覺到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

但是很快，莫蓮恢複了理智。

“本王說了，不借你。”

“但是賞，不，贈給你。”

莫蓮擡頭，對視上塵安的眼睛，那雙深潭般的桃花眼，在這純白的天地間黑得發亮。

“謝王…”

塵安扶起莫蓮的胳膊，“别行禮了，我也不是白給你的。”

莫蓮方才感謝的神色瞬間退散，“那？”

“你坐下來，陪我喝杯茶吧。”

莫蓮站起身，“自當從命。”

一滴雪粒子飛到了塵安的眼睫毛上，他感覺到眼角酸澀，在風雪中眨着自己的桃花眼。

莫蓮見狀拿出手帕，靠近那雙桃花眼，輕微地擦拭。等那顆雪粒融化了，便隻剩二人對視了。

莫蓮覺得那雙眼，被初雪洗禮了一次，更加澄澈了。許是有些羞澀，塵安把傘遞給莫蓮，轉身進了涼亭裡。

她心裡總覺得，這錢不可能隻是“賞”給他。

莫蓮随後跟來，“王爺，怎麼這麼晚還喝茶。”

“霁雪留香，曉雲同夢。現在雖是夜晚，但是這暗夜靜處的雲，比破曉的雲彩，有意思多了。”

莫蓮拿了錢，自然是要辦事的。

“怎麼呢？奴婢請王爺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