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人死了就是死了。”

蘇妙蓦地眼眶一紅，“即使靈氣複蘇了，人還是死了就是死了。時間不會倒流，人也不可能死而複生，這是這方天道的基本法則…”

“她都去了，已經去世了的…”

早已經死掉的人，如何還能冤魂索命，怎麼可能還再連環報複？

“這些人，都沒有腦子嗎？”

蘇妙習慣性地想罵。

低頭，卻又看到自己評論。

在這評論下方，還有幾十數百條和她一樣的發言。上百條評論組合形成的巨獸，在嘶吼，在咆哮，張牙舞爪着，仿佛将從屏幕背後，攜帶漫天怒火沖出現實。

即便她一遍一遍地嘗試要重複着點下‘删除該評’，可得到隻有冰冷冷地一排提示‘非臉博會員評論，本人是不可以删除的哦~’。

……

“雖說靈氣爆發是在一夕之間，可也并非毫無征兆。”

“那幾年時候，靈氣尚未複蘇，但全國各地卻出現了不少類似稀奇古怪的事。再者加之，我們辰國的人，向來也不頑抗什麼神神鬼鬼、請仙求佛…”黃半仙搖了搖頭。

至此，才是整件事的完整邏輯。

面攤老闆鍋鏟梆梆一敲，蛋炒飯香味，伴随隔壁烤肉的油香，飄蕩在夜空。

張歲城忍不住感歎：“流言似火啊…”

“是流言勝火啊。”

張厚結也歎了。

“有什麼，有什麼、超自然…超自然的力量…”

蘇妙瞪紅着眼，繼發覺自己不充會員還無權删評後，大腦皮層緊繃間，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又來胡思亂想嗎？”

張歲城挺嫌棄她，從桌上抽紙盒裡抽了張紙巾，揚在她臉上，“至少先把你眼淚鼻涕都擦擦幹淨了。”

有什麼…超自然的力量？！

畢竟連靈氣複蘇這種超出預料，超脫自然的空想都已變為現實。全民都開始修仙…這也正是十多年前人類，所不敢假想成真的。

還有什麼，超越自然的力量？

“比如說…氣運。”

蘇妙揣測着說。

“蛋炒飯四份，來喽~！”

炒面老闆手腳麻利地端上碗盤。

約莫看這四人大晚上聚一起，神經叨叨又窮酸一批，還特地給加送了一碟小菜。

小巷，矮桌，四人，微弱昏暗燈光下。

還真有種講鬼故事的氛圍。

蘇妙折了支一次性筷。邊壓低聲線，陰謀論說起：

“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黑暗，有人利用了這次事件。”

“他們設下陰謀，緻使當天送棺的村人，都被某種身份不明的邪惡力量勾魂奪魄，後又完全附身…”

“正因被強奪走了生而為人的全部氣運。這才導緻，那一十三人，在短短兩月内，天降倒黴乃至相繼離世？！”

“你啊，每天熬夜不睡覺，到底是看了多少的網絡小說？”

“‘氣運’這種虛無缥缈的命定論，你一個熟讀曆史的社會人，居然也說得出來？”張歲城這回真情實意鄙視她了。

“再者，真存在有奪人‘氣運’的這種術法，那一定不是仙術，早該稱之為‘魔道’了。”

“派長…”

蘇妙當即轉了态度。

擱下碗筷，改為支起條胳膊撐住下巴。兩眼直勾勾盯上那端碗埋頭，正準備扒飯的張老闆。

“怎、怎樣啊？”

張歲城被她盯着心裡發毛。

“我從很早很早前開始，就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會這麼貧窮？”

“每一位主顧，我們都當爹媽一樣對待，每一份委托，我們都當做上帝使命一樣的盡心盡力。委托人方，自然也十分愉悅的打款結賬。旁的不論，單就南松一人，每次公家委托的酬金，應該都不少吧？”

蘇妙皺着眉頭的懷疑。

“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我們門派、足足七人的精英猛将呢！卻還窮到買完出行車票後，就隻能吃學校門口的廉價的連胡蘿蔔丁都炒糊了的随随便便蛋炒飯？！”

炒面老闆：……喂！！

“叫、老闆！”

張歲城明擺着心裡底虛，正常說話都成了結巴。

“這，那個啥啊，你們都知道的…現代社會嘛，開門派呢，養員工啊，那什麼…倉儲物流運輸采辦，開銷啊。大大地開銷，懂？”

“……”

“哦，原來如此。”

黃半仙就插了嘴，拿起隻空盤一湊。落手下去，把那擱在桌上張老闆碗裡的炒飯，直接兜摟走了大半。“小子，不該孝敬你爹？”

才一個不留神，十五一碗的炒飯，眨眼就剩七塊五的量。

“吃吃吃，這把年紀老頭，怎沒噎死你呢。”

張歲城省得再跟他倆嘴鬥，自認倒黴嘀咕了句。

“比起這種固定主題的辯論賽，我想…咱們更應在意的，還是剛才門房那老頭。”黃老半仙得了便宜，心裡正爽快着說。

“門房老頭？”

“是啊，不都說了世界末日嗎？”

老仙本仙表情坦然。

“…世界末日？？”

衆人驚了。下意識甚至想笑，“老仙你也糊塗了，這種說辭居然也信。”

“門房老頭？”卻是一旁得閑的炒面老闆。“你們說林老師啊…那可真算找準了人。他啊，絕對就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

真相？？

“等等，你所說林老師…是哪位？”

蘇妙及時攔了。

“林老師啊，當年高三政史二班的班主任。你們不知道嗎？”

這老闆也奇怪，“你們不都讨論當初一十三人那案子？起因叫什麼來着，對，宋桑桑。當初是那姑娘先跳了河。我老吳在這地界炒面十幾年了，出過什麼事兒，門裡兒清。”

“哪個林老師？！”

老仙也驚呆。

“就今天校傳達室守夜班的那位啊。林老師本是返聘回校，自請又擔當起高三年級的重任。但從出了那事之後，卻說自己，怎麼也無法再站上三尺講台…”

“剛才那門衛，是宋桑桑當時班主任？！”

“是啊。”

面老闆一臉莫名，“看你們打從門衛房出來，該不會，還不知道吧？”

“那個老頭！”

張歲城才恍然驚覺。

他本能将拍桌而起，非得回去跟那收發老者好生理論番。

冷靜下一想，倒有了新的疑問，“那，他為什麼不敢承認？”

不敢明說，不敢直言，他本人，平平無奇一門房老頭，就是曾經死去女孩的班級老師。

“那你也沒明說的問人家哪…”

蘇妙沒精打采着唱他反調。

“林老師是班主任，在發現女孩神态恍惚後，是打算要找她認真談談。但卻延誤于周末将進行的模考…又或者想，假使這老師能更敏銳些，提前兩天的晚自習，去找她談話…”

“原主的宋桑桑，會不會，就不會輕生？”

蘇妙說。

“是覺得沒能救下吧…”

黃半仙默然。如果當初…她，會不會也曾有過短暫片刻的回心轉意，不是這個結局？

“這可就沒人知道了。”

老闆搖頭。

“林老師在這學校教書了一輩子，校領導方面，也深表遺憾。本想算他就此退休，或者崗位調動，去教導辦公室。但是林老師堅決拒絕。”

“一定要來這門衛室…”

“是想着，若再有寄宿學生膽敢夜晚無故離開校門…他一定，不會放過。”

蘇妙眼眶又紅，一字一頓說道。

衆人相互對望過放下碗筷。

再次陷入了沉默……

“現在幾點了？”

“21:23。”

也不知誰先打破話茬。張厚結低眼看過手表，接話答說。

地殼深處，或許大山的另一端，高原遠方，比走出十個鄉鎮、五座縣城、甚至兩個市區，也更遠更遠的遠方。遠方，似乎傳來隆隆地聲響。

“什麼聲音？”

蘇妙擡起頭來，“地震？”

“開什麼玩笑。”

另打包好兩份新做的牛肉炒面，交給在旁等候的外賣員，面老闆也收拾鍋碗竈台準備打烊。

“咱們這地方，小震不用怕，大震跑不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腳底土厚，塌不了。您幾位放心着吧。”

隆隆地聲響由遠及近。

“這是…地震了嗎？”

這條不知名的縣道邊。

手腳并用着爬下柿子樹，尤冉察覺出來異常。

“怎麼可能。我們這地方，地質穩定土層厚實，往後至少三五百年都不可能震。”

宋桑桑不以為然，揉了揉被樹撞痛的腦殼，“這可當初那啥地質專家，國際級别的有名，上電視時說的。”

“哦…”

尤冉也不在意，環顧過四周，問：“怎麼辦？再找塊門闆？”

“現在什麼時間？”

“21:24…呶，25了。”

尤冉她反手将屏幕豎立亮出。

随口補充：“人類曆，S035年，5月。”

“哦…人類曆啊。”

宋桑桑本能想點點頭。

突兀間意識到了什麼——

“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