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珠卻沒有動筷,臉上還一副奇怪的表情,閉着嘴巴一動不動。
杜娘子也不過是剛及笄的年歲,見衆人都贊不絕口,心裡自是十分自滿,在青城能夠請來吳娘子掌勺辦宴席的還一個都沒有。可見獨獨葉雲珠不動,當下就有幾分不滿,直言道:“葉大娘子,這是在嫌棄我們府邸的膳食寒酸?”
葉雲珠傻乎乎地有些不知如何做答,老實說,上一世她是見過這道菜的,菜本身或許十分美味,但是做法卻過于殘忍,要在小羊羔活着的時候取其上唇肉,切成薄片供人食用。
瞄了一眼背後如門神般站着的江渚,見他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想起上一世唯一與江渚那次血腥的餐食,心裡的陰影很久都不曾散去。如今再見到這道菜,自是有說不出的覺着恐懼。
又看了看自家姨娘和妹妹,見她們正和臨近的人碰着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樣子,隻好憋出幾句:“不是不是的,隻是今日我腸胃有些不适。”葉雲珠幾輩子從未說過謊話,一時間面紅耳赤。
杜娘子皺了眉頭,似乎對這回答并不十分滿意,幹脆走近葉雲珠身來,夾起一片肉來:“今日怎麼說也是我的生辰,這道可是主菜,可值得上一金呢,你嘗都不願嘗試,不是白來了我這宴會嗎?”
那片肉就近到了葉雲珠的鼻尖,透明白膩的色澤,稍帶膻腥的味道,葉雲珠再也忍不住,真一下子嘔了出來,剛好嘔在杜娘子的新衣裳上。
“呀……”一道刺耳的尖叫聲沖破雲霄,“我的新衣裳……”
葉雲珠吐了之後,胃裡竟然好受了些,擦着嘴道:“失禮了,杜娘子,這肉太腥了,實在吃不下。”臉上滿是真誠,雙眼砸吧砸吧地望着她,證明自己說的是實打實的真話。
杜蘇娘一身狼藉,頓時被這話臊得臉頰通紅,衆多賓客在場也發不得脾氣,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憋出幾個字:“鄉巴佬。”轉身便要去沐浴更衣。
大廳裡一群奴仆利落地就收拾好了葉雲珠造成的殘局。
葉雲珠心大,吐完之後覺得肚子空空的,開始吃起其他吃食來,吃得極香
。
殷桃小嘴細細地蠕動,大家都開始懷疑是否她碟裡的吃食格外不同些。不自覺停止了剛才的看戲的心情,專注眼前的佳肴。
江渚盯着面前吃相很好的女娘,不禁有些好奇,是怎樣的妙人才會前腳剛吐主人家身上,後腳竟像沒發生什麼事一樣在宴席上大吃大喝。
今個算見識了,不曉得是天生臉皮厚還是沒心沒肺。想到這,江渚的嘴角有一絲上揚,頭一次心頭甜絲絲的想發笑。
杜蘇娘自從回到宴席上就瞪了葉雲珠好幾眼,但是這小女娘吃得壓根眼都沒擡一下。更不知曉已然被人家恨透了。
吃完宴席,各位賓客見禮後,女眷們就到客房寬了盛服。
葉雲珠換回一身丁香色衣裙,領口依舊零星幾朵茉莉。略施粉黛,整個人顯得閑散又靈動。
寬了衣裳,整個人涼快輕松多了,不由自主地往榻上一躺:“真涼快。”
葉清靈趕緊扯扯她的衣袖:“姐姐,快起來,不一會還會有人來寬衣,看見你這個樣子……不好。”
葉雲珠更是把薄被往身上一卷,打了個哈欠,迷糊着說:“吃飽了就好困,我眯一會,一會走得時候叫我。”
蘇姨娘平日裡就很慣着葉雲珠,見葉清靈還準備勸說幾句,趕緊拉了拉她的衣袖:“珠珠許是今日起早了,讓她睡會吧,時間也還早。”
兩母女就拉着一起出了門。
“母親,今日來的都是貴客,姐姐這樣不露面怕是不太妥吧。”
“你懂什麼,你是不是書讀傻了呀”說着還剜了一眼。“别管她,她跟着隻會壞你的事。”
“那母親為何一定要姐姐跟着來。”葉清靈微蹙着眉頭,很是不解。
“那當然是讓大家看看葉府的嫡女多有能耐了。她不來丢這個臉怎麼能體現我們二娘子多有才華,豈是她一個站着嫡女身份的庸才能比的。”
葉清靈拉了拉母親的衣袖:“母親,這裡是外面,快别說這些了。”其實葉清靈這麼多年來心裡也一直堵着一口氣,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再怎麼優秀,她面前都有一堵叫做嫡女的牆堵着,别人稱得好聽她是葉家的二娘子,不好聽的她就是一庶女,身份和葉雲珠有着雲泥之别。
說話聲漸漸走遠,可惜屋裡的人卻睡得極香,什麼也沒聽見,還做這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美夢。
葉雲珠一覺醒來,發覺外面天色已暗,門外昏黃的落霞從窗格子透射進來,映在床幔上,讓深紫色的幔子有些發紅。
她有些着急,姨娘們不會忘了叫自己吧?
猛地起身來,睡久之後有些眩暈感襲來,人就不由自主地朝地上倒去。
說時遲那是快,一道黑影及時接住了她。
她正準備驚叫出聲,卻被人捂住了口鼻。黑暗中一個硬朗的臉龐出現在落日的餘晖裡,照射在那雙帶着血絲的鳳眼上,棕色的眼珠子也染上了夕陽的色染,有些發紅。
“雲珠姑娘,是我。”暗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