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的時鐘指向五點，趙昭知道，是他出場的時候了。

他的心跳的很快，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他有點後悔，他不應該毛遂自薦，他的能力根本無法支撐他像天臻般躲過鬼臉的襲擊。

衆人還不知道今天問話的是他，他還可以反悔。可他已經跟天臻說好了，他們溝通了那麼久，倘若他臨時變卦，不是讓天臻看笑話嗎？

另外，他不希望天臻失望，也不希望天臻對他有看法。

“準備好了嗎？”一道男聲喚醒愁苦的趙昭。

趙昭看向男人，卻發現男人眼睛盯着大廳的衆人，聲音沒什麼情緒道：“現在更改還來得及。”

說完這話，男人垂下眸子。看着那雙澄澈的紅眸，趙昭無法說出話來。他沉默着，可時間不等人，冉煙喊道：“你們好沒有啊？這都快五點十分了。”

天臻：“我剛剛去了前台。男孩是在的。”

他沒有說明，但趙昭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趙昭盡快下定決心，不要抱有下午男孩不在的想法。

趙昭：“我不想違背承諾，可是，我沒有其他道具了，他變成鬼臉我一定會……”

他總是在後悔，因為他不是一個坦率的人。他的道義和他的本我一直在鬥争，他既做不到道義那麼完美，又做不到本我那麼自私。以前他往往選擇本我，現在他也想……但他不願再做僞君子了。可是一想到真要實施面臨的痛苦與風險，趙昭的心又畏縮了……

趙昭感到心中的念頭走出彎彎曲曲的道路，最後不知是趨于真正的内心，還是他的“希望”。他咬緊牙關，眼睛狠狠閉上，逼迫自己說出這句話：

“沒事……我會去。”

趙昭臉龐冒出細密的毛汗，他攥緊拳頭，渾身都在發燙。他不要再看見失望的眼神：如當年一樣的，所有人對他失望的眼神。

同時他心裡還有個微小的念頭：不知道天臻看他這樣，會有什麼反應。

趙昭松開拳頭，慢慢睜開眼睛，用餘光瞥着天臻，卻見天臻神情依舊。

天臻沖趙昭：“好，我知道了。“他離開趙昭身邊，向早已等候好的衆人走去。

趙昭難掩心中的失落，小跑着跟上。他失神地和衆人來到前台。

瘦如骨柴的青年埋着頭，看起來有些可憐。

突然，一個木牌被挂到脖子上。趙昭愣愣地擡起頭，脖頸處被男人手指碰着的地方像是在發冷，又像是在發燙。

天臻垂眸，睫毛淺淡的陰影落在鼻梁上。

“護身符。”

“如果男孩鬼化，你就不要再問，退到我身邊。這個道具可保你平安。”

趙昭摩挲着木牌，不知道說什麼。他眨了眨眼睛，眼神略微呆滞地望着天臻。有玩家在不耐煩地催促，趙昭收回目光，他轉過身，朝男孩走去。

敲了兩下櫃台後，男孩如幽靈般浮現，他環視衆人：“你們……又來了。”

趙昭手上冒出雞皮疙瘩，急促呼吸了好幾秒，才找回聲音。按照昨天與天臻的溝通，開門見山道：

“旅館的那些人，抛棄你了嗎？”

男孩的眼珠擴大至整個瞳孔，他黯然地重複道：“抛棄……抛棄……嗚嗚嗚嗚嗚！有人抛棄了我！”

他的淚水突然湧出，身體劇烈抖動着，像是内心有數不盡的委屈。

趙昭無意識地後退一步，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同情男孩，滿腔都是害怕。他聽着自己一邊幹澀地詢問，一邊心跳發出巨大的轟鳴，唯恐哪個詞激怒對方。

“……他們為什麼抛棄你，是因為你變成了怪物嗎？”

猶如走在鋼絲上，可衆目睽睽下，他無法下台。

“我不想的！”男孩捂住了臉：“我不想變成怪物的！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他仰天長嘯，暴露在燈光下的臉龐流出血淚，怨念之重，竟化無形為有形，打濕了前台的桌子。

男孩語無倫次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眼鏡男等不及了，道：“有一條禁令是不要抛棄嗎？”

武宇皺起眉：“你急什麼？再等等。”

連續兩個問題都沒引起反彈，趙昭還是有些慶幸。但他也知道，與禁令有關的，肯定是男孩仇恨的。男孩沒有變鬼，隻說明他沒有問到點上。趙昭本想看能不能再周旋一會兒，可緊張的大腦卻空白一片。但此時不可能再拖下去……

還是隻能放手一搏嗎？

趙昭額角流下冷汗，他慢慢道：“你殺了那些人嗎？”

他的心像系在繃緊的弦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墜落。他說話像用了很長時間，又像隻有一瞬。

男孩逃避地捂住耳朵，情緒激烈道：“我沒有！我沒有！！！”

趙昭盯着男孩，耳朵因高度緊張聽不見一絲雜音，隻聽見他的聲音回蕩在前台。

“那你就看着他們離開嗎？也不挽留？”

“我沒有……”男孩的聲音低了下來，在衆人以為無憂時，他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狂暴的鬼氣差點能将衆人掀翻。

他的面容崩壞成鬼臉，神情瘋狂，尖嘯道：“是他們欺騙了我！他們答應我隻是離開一會兒，我相信了他們，卻被永遠留在了這個地方！”

“我不甘……我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