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單手拎着外套站在樓梯邊，他旁邊的喽啰因為沒攔住心虛地低下了頭。
“嘿嘿。沒幹什麼。”眼鏡男将手放在頭後枕着，呲牙笑道。
他轉過身，眼神兇惡地看着趙昭，沖他挑了挑眉，嘴上憨厚依舊：“我跟這位兄弟一見如故，想好好聊聊天啦，你說是不是，兄弟？”
男人看過來，棕紅的眼眸因為迎光變成琥珀色，像一塊薄薄的發光的冰，他詢問道：“是這樣嗎？”
當、當然不是了！
可趙昭覺得天臻加上他并不能打過這三個人，于是一邊往天臻那邊挪，一邊遲疑道：“不……是……”
肌肉男上前一步，臉上還有些不甘心。看見對方想锢住他，趙昭驚得險些跳起來。千鈞一發時，離他還有段距離的天臻拉住了他的手：“我們還有事，就先不叨擾了。”
眼鏡男笑得難看：“行……行吧。”
天臻拉着趙昭的手下了樓梯，趙昭聽見身後毫不掩飾的吵罵聲，注意力卻沒法放到那些話語上面。
手上的觸感是那麼強烈：像有片雪花落在手心，涼涼的，還帶點冷。
到了樓梯拐角，天臻抽出了手。趙昭看見他打量着自己，皺了皺眉。
……
“以後小心點。”
“好。”趙昭重重點了點頭。
他覺得大佬真的太好了，又救了他一次。他實在很感動，連社恐都不犯了，擡頭看着男人：“謝謝你。”
天臻：“沒什麼。先吃飯吧，吃完再告訴大家。”
趙昭自然無所不應：“好。”
看着天臻下樓去了前台，趙昭依舊感受得到手掌殘留的雪花般的觸感。他将手在褲子上狠狠秃噜了幾下，才抹消掉那種奇怪的感覺。
趙昭來到大廳。
大廳有三個人坐着。他們沒有在吃飯，統一眼神呆滞，每個人手邊都有個玻璃杯，其中的女人在不斷地喝水，似乎想要這樣緩解饑餓。當看見趙昭走進來時，這三人就像看見了什麼好東西般，黑色的眼珠裡隐隐透露着火熱。
趙昭停下腳步，覺得有些滲人，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他認出了那兩個男人，一個是陳林，一個是司力講話時翻白眼的男生，叫武宇。他想着不如等天臻過來算了，卻看見從廚房探出腦袋的岑淩玲，通過岑淩玲的眼神，趙昭跟進了廚房。
岑淩玲：“你還算幸運。他們剛剛分了昨天死的那個人的食物，還不算太餓，你要吃飯的話就趕緊做吧。”
趙昭依言将米掏幹淨，悶進鍋裡。
“昨天死的是誰？”
岑淩玲抿了下唇：“204的。第二天兌換販賣機的人之一。”
趙昭算了算，發現二樓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且大佬、岑淩玲和那個抽煙的女生都住二樓，他道：“二樓是不是沒什麼人了？”
旅館有三層，一至三層都可以住人。隻是一樓有個大廳，走出大廳在樓梯口的兩邊便是左右兩條走廊。走廊上的房間有很多，所以二十個人并不是每個房間都住滿了的，呈随機分布。這也就導緻，趙昭到現在都不清楚哪些房間住了哪些人。
岑淩玲倒不介意透露這個信息，畢竟上二樓一看房間外有沒有插門卡就知道。
她說：“就三個，我、冉煙，還有天哥。”
啊，都是熟人。
趙昭算了算人數，發現他今早除了冉煙外都已經見過一面。至于李星和跟他争執的男人，竟然已經死了嗎？
趙昭還沒有點實感，他這兩天就是吃飯、發呆、睡覺，那個男人的唾罵聲似乎還在耳邊，但對方已經死兩天了……
還有那個芝士男，也死了。
就四天，居然死了一半的人。後面還有漫長的十天要熬，他真的能活下去嗎？
趙昭有些自我懷疑，他看了看岑淩玲，對方不知道第二階段的事壓力隻會更大，可她什麼也沒表現出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太弱了點。想到這兒，趙昭把情緒壓了下去。
被岑淩玲盯着吃完最後一頓飯，期間趙昭猶豫到底要不要給對方分一點，但他又舍不得。這頓飯隻有幾口，可他卻很餓，餓得能吃一頭大象。更别說，第二階段的事還沒有着落……
洗完碗，趙昭的肚子發出好大一聲嗡鳴。幸而岑淩玲沒什麼反應。也對，大家如今都很餓。趙昭倒了一大杯水，灌滿幹癟的肚子，當他走出大廳，發現人已經聚齊了。
天臻看見他，沖他點點頭，開始對衆人的講述。
“我把大家聚在這裡，是因為我猜測這是個多階段副本，隻要我們進入第二階段，就可以不用忍受接下來十六天的饑餓。而方法就是找出旅館主人（男孩）的三條禁令。”
冉煙思索：“多階段副本？”她擡起頭：“司力也曾說這是個多階段副本。我比較好奇，你們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猜測。”
天臻：“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副本雖然難度很大，但越是難的副本，越有一條捷徑可走。我曾聽老玩家說過，系統的目的不是滅亡我們，而是有條件地篩選我們。在難的副本裡，總有一條生存率在50％左右的捷徑，區别就是看玩家能不能發現。”
眼鏡男：“我确實在論壇看到過這種說法……”
陳林：“可是從沒有人證明過對不對不是嗎？倘若真像你說的那樣，排行榜前列的玩家怎麼還老是更替。”
冉煙：“你愛信不信。”她看向天臻：“他喜歡餓十六天就讓他餓去，到時候我們開啟了第二階段别來蹭白食就是了。”
陳林瞪了冉煙一眼，心不甘情不願道：“我加入。但是為什麼是找到男孩的三條禁令？”
天臻：“因為男孩是污染物，他就是禁令誕生的起始，找出他的禁令，絕對是副本重要的一環，很有可能開啟第二階段。至于為什麼說男孩是污染物，趙昭，你來說吧。”
“啊？”趙昭指了指自己，在天臻的肯定下，站到了衆人面前。他清了清嗓子，讓自己不要緊張。
他将［一百元現金］拿在手上，展示給衆人，将來龍去脈大緻講了一遍。
武宇有些無奈：“這麼重要的信息你不早說！”他手抵着下巴：“算了，照着個趨勢看，我們也不得不去找男孩了。隻是男孩的耐心有限，我們得商讨下哪些人去套話。”
岑淩玲附和道：“這旅館沒有報刊、相冊等别的信息。要想知道禁令，唯一的方法就是接觸男孩。”
陳林：“萬一說的話戳中了那怪物的禁令怎麼辦？我不想冒險，你們要去就去吧。我就在旁邊看着。”
武宇叱道：“你要不要這麼厚顔無恥！”
陳林聳聳肩，挨罵就挨罵呗。反正他該聽的信息一樣不漏。
就在大家以為陳林能成功蹭消息時，天臻語氣平平：“沒有付出的人是不會有收獲的。”他看向陳林，棕紅的眸子靜靜：“交道具還是交積分，你選擇吧。”
陳林難以置信，他掃過衆人：“憑什麼？他們不是都沒交嗎？”他眼睛裡冒出怒火：“針對我？”
趙昭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他蹙眉看向天臻，不知道對方清不清楚剛剛的話可能觸犯陳林的禁令。
天臻表現得絲毫沒受陳林影響，他看向其餘人：“問話确實要冒風險，有人願意嗎？”
空氣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悶，沒有人願意出頭。
再度被那紅瞳刮過，趙昭不知怎的，不想再讓大佬失望一般，自薦的話脫口而出：“我……”
天臻看向他，眼眸在燈光下宛若一塊澄澈的紅寶石。
趙昭：“……我可以。”
反正他有不死之軀的能力，比起别人問錯問題便死了，他的死是劃算的。
天臻颔首：“我會和你一起。”
他又看回衆人：“既然不願意冒風險，那就要支付代價。積分還是道具，你們選擇吧。”他頓了下，補充：“還沒有動過的食物也可以。”
這下陳林啞然了，天臻對所有人一視同仁，自然不存在輕蔑他，他的禁令又實現不了了。
他在心裡嘀咕着，想着那人是不是看穿了，可在那雙迫人的眼眸下，也不得不思考是去還是留。
武宇是最果斷的一個，他抛出一個木黃色的東西，那東西朝趙昭和天臻兩人飛來。趙昭看着大佬沒有擡手的意圖，倉促接住了。
原來是個木偶。
趙昭拿着木偶想給天臻：“這個……”
男人瞥了眼武宇，收回目光：“你拿着吧。風險是我們兩人共同承擔的，你也有拿取代價的資格。”
趙昭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不過就像天臻說的，他确實冒了風險，便把木偶收了起來。
另一邊，武宇撇了下嘴。他倒沒想到那男人真的那麼大方，虧他還挑了個比較實用的。沒看成戲真可惜。
令人意外的，第二個開口的是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女人。
她有些怯懦道：“積分可以嗎？不過我沒有多少……”
她看着趙昭，可能是希望從這個年紀不大的青年上找到突破口，可趙昭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說可以還是不可以，輕輕搖頭。
天臻：“如果沒有三百，就支付你全部的積分吧。”
副本過關得到的積分，是在上次增加的基礎上加二十，一個新手通過五次副本的收入總和正好是五百六。代價對于新手是很大的，對于老手則不值一提。不過在座的人通關五次副本的應該占一半吧，三百積分，确實挺便宜了。
女人聞言松了口氣，這比她想的好太多了，她沒有通關幾個副本，便選擇提交全部積分。反正副本結束又可以得到積分了，她也沒什麼大的開銷，這積分對她來說，是最能承受的代價了。
冉煙挑了挑眉，為這出乎意料的說法。三百确實不多，可對于積分有某些用途的玩家，隻要沒過個十幾個副本都挺心疼的。另外，三百積分和某些低級卻又有些作用的道具是等值的。從這裡看，不管哪個方面，某人都要“大出血”了。
三百積分對于冉煙還是不可或缺的，于是她拿出包餅幹，隔着包裝袋掰了一半後，遞給男人。可即使這樣，這代價還是過于豐厚了。
冉煙毫不介意：“你們可是要好好給我打工哦。”
天臻：“嗯。”
他看向趙昭，似乎在思考怎麼分配，幾秒後他将餅幹分成兩半，遞給趙昭。
趙昭這是真的受寵若驚了。現在這個時間段，再怎麼省糧食也吃完了。天臻是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子，需要的能量肯定比他更多。更别說第二階段的事還沒有眉目，沒人知道多久結束……可即使這樣天臻還是平均分配。
在一旁觀察的武宇又失望了，他催促道：“還有沒有上交的，沒有就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岑淩玲臉色不太好，她不同于那個女人，是很需要積分的。至于食物，這第二階段八字還沒一撇呢，萬一之後還是要熬二十天呢？
想了想，她給了天臻一個道具，看着男人的視線在上面停頓了幾秒，岑淩玲有些不安，自我安慰道：不就是比武宇的差了點嗎？難不成還不算道具嗎？
她腕表裡還有比這更差的，她都沒拿出來。再說了，說是支付冒險的代價，他們在旁邊觀看，難道就沒有風險了嗎？
她看得出來，天臻的主要意圖不是敲他們一筆，而是走個流程，那這樣的話，給什麼道具都可以吧？
意料之中，天臻看了會兒，什麼也沒說。看着他将道具給了趙昭，岑淩玲的心提了起來。萬幸，趙昭好像不太清楚市價，又或者沒有查看道具說明，他的臉上并無異色。
岑淩玲松了口氣，又有點焦躁和後悔：早知道天臻要把道具給趙昭，她就不給那麼差的了，等下得去換才行……
眼鏡男三人也陸陸續續支付了積分，雖然肌肉男很不願意，看起來想大幹一場，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隻是陰沉的目光一直盯着趙昭和天臻。
剩下的人隻有陳林了。
天臻：“請盡快。”
陳林看了一圈人，忿忿地想着：這些人都是慫貨嗎？天臻說什麼就是什麼。難不成他們不給，天臻還能逼他們嗎？
陳林心裡連罵好幾句。積分、道具對于他都不能缺少，更别說食物了。他看哪個都不想白給别人，但又不想被驅逐在團體之外。
最終他咬緊牙關，朝天臻轉了三百。看着腕表上個位數的餘額，陳林心疼得滴血。他警告道：“你們敢收這個費用，就一定要把第二階段找出來，找不出就要加倍補償！不是誰都那麼有精力等你們嘗試的！”
天臻不接茬：“我從來沒保證一定能找出第二階段，你們支付的代價僅是我們冒險的酬勞罷了。”
他擡起手，目光冷淡：“如果後悔，現在随時可以退還。”
沒有人開腔。
陳林氣急，但他一人也翻不起什麼風浪，隻得滿臉戾氣地跟在後面。
一行人來到前台，天臻沖趙昭道：“把你的道具拿出來。”
趙昭把紙鈔遞給天臻，看着天臻敲了下桌子，男孩便出現在衆人面前。
“有什麼事……嘛。”盡管男孩嘗試遮掩，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對鈔票不一樣的關注。
天臻晃了晃鈔票，男孩的眼神跟着晃動。天臻将鈔票放在男孩手旁：“我能把這張錢給你，但是我想問幾個問題，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男孩很糾結，他看了眼鈔票，稚嫩的臉上有些謹慎：“你先說是什麼問題。”
天臻：“這張鈔票是很早之前的，是嗎？”
男孩：“是的。”
天臻：“能講講以前是什麼樣的嗎？”
男孩露出回憶的神色：“以前……這裡有很多很多的人。房間都是住滿的，每天每天都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