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病讓你這般不安和懼怕?裴清昀很想問他,可他看了眼四周,不少人都在往他們這邊看,有的客人雖然還坐在座位上,卻也豎着耳朵在聽。
這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跟我走。”他看了眼喻新知,示意他留下買單,然後不顧段嘉木的意願,拉着他就往外走,段嘉木隻能隔着越來越遠的距離跟施曼吟和彤彤揮手。
孫希彤也跟他揮手:“木木哥哥再見。”
私房菜館臨江而建,裴清昀心中的疑惑急于解答,把段嘉木帶出菜館後就往江邊走。
江風涼爽,吹走白日的餘熱,臨江的人行道上出來散步的,遛狗的,帶娃的,人比菜館裡的隻多不少,但他們有自己在意着的人、物和風景,無心去探聽别人的秘密。
“如果半年後我沒有出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們在臨江的台階上停下,往下再走四個台階就是夜晚中看起來被晚風吹得泛起層層漣漪的江水。
段嘉木此時已經有些懊惱自己當時的決定做得有些沖動。可話都說出了口,想要反悔也來不及,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想反悔。
他想起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從前他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對裴清昀的情感變化,隻是未來難定,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上輩子的結局,所以隻能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将冒頭的喜歡一次又一次地摁回了心底,而當他一旦承認了喜歡,那這份喜歡就會瘋長,很快就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再也無法将之掩蓋。
他想了想,編了個合理的理由:“意思是,如果那時候我沒有出現,應該就是不在這世界上了,所以清昀哥不用等我了,你可以重新去找一個喜歡的人,與他共度餘生。”他在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側過臉來看着裴清昀笑,是帶着祝福的笑。
裴清昀卻總覺得那笑容裡帶着悲傷,讓他的心被揪住了一般地刺痛了一下,下意識地握住了段嘉木的手,好似他會消失一樣地握得很緊很緊。
他問:“你到底生的什麼病?”
他握得太用力了,段嘉木感覺到了疼,但他沒有掙脫,還用空着的另一手安撫似地拍了拍裴清昀的手背,保持着笑容說:“不用太擔心我,我會努力活下來的。”
“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查,我不信憑裴氏的能力會查不出來。”裴清昀的聲音泛着冷意,還散發出一種久居上位才有的威嚴和霸道。他在段嘉木面前從來都是溫柔的,耐心的,像個長得好看的普通青年,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害羞和拘謹。可說着這話的他卻讓人一瞬間聯想到那些權大勢大的大佬們,為達目的,絕不吝啬利用手中的權柄。
段嘉木有一瞬間的害怕,可他想起這個人對自己的好,很快又安心下來。他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撒謊:“是類似于抑郁症的一種心理疾病,外人無法幹預,隻能我自己與自己抗争。”
裴清昀不太信,可他不隻一次地看到過段嘉木類似“癔症”發作的情況,還有好幾次在他面前仿佛要把心肝脾胃肺都要吐出來的事實,心裡又有些遲疑。
他問:“我陪着你好不好?”近乎懇求的語氣,剛才的強者氣勢頃刻間就被擊潰。
段嘉木有幾秒鐘的動搖。他想:告訴清昀哥應該也沒關系的吧?他那麼厲害,身後還有個裴氏,這是多強大的助力啊,方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用着之前的理由拒絕了裴清昀:“我不想讓清昀哥看見我發病時候的醜樣子,我怕你看了會轉而喜歡别的人。”
他不是不心動,隻是,有些意外是不看财力和物力的,而命運亦是如此,上輩子他們段家不就比孫威強上數倍嗎?最後不還是破産了?
他自己的仇,沒必要拉不相幹的人進來,不然裴清昀有個什麼閃失,他們段家是真的扛不住。裴爸雖然将整個裴氏全權交給兒子了,但那是他信任兒子的能力,并不代表他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不會的。”裴清昀不懂段嘉木的憂慮,他還在試圖說服段嘉木:“你不信我的話,我們可以簽下協議,如果我因為你生病時的樣子嫌棄于你,那我将我在裴氏的股份全都贈送于你。”
“什、什麼?”段嘉木驚得瞪大了眼睛。他沒聽錯吧,全部股份……贈送給我?清昀哥知道他這句話的份量嗎?那可是裴氏的股份啊,還是作為繼承人的裴清昀持有的股份,别說是普通人,就是生在豪門的他,都有刹那的心動,清昀哥怎麼能這麼毫不在意地說出來呢?
這樣一份沉重的協議,他簽不起,也不值得。段嘉木搖了搖頭,将心裡冒出來的想法驅走,哭笑不得地說:“清昀哥,你不用這樣。”
他走上前,在裴清昀開口之前給了他一個擁抱,抱得裴清昀怔了一下。
段嘉木退後一步,江邊昏黃的路燈照得他的眼睛明亮璀璨,宛若夜空裡的繁星。他朝裴清昀笑,緩慢而認真地保證:“我會好起來的,因為……我無法想象清昀哥和别的人在一起,所以,請清昀哥信我,也請清昀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