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昀聽後神色未有變化,他很平靜地問:“是要去學習嗎?”他記得,之前段嘉木因為覺得自己無一技之長而有一些自卑和怯弱,覺得自己不如兩個哥哥。
段嘉木愣了一下,心想我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出國留學這個理由啊。但他很快就把這個理由給否決了,清昀哥聽到他要出國會這麼平靜,是因為這人去國外就跟去隔壁省一樣,是件雖然不頻繁但毫無困難的事,而且,若是說自己是去國外學習,那清昀哥若要是想要見自己,也就沒有很好的理由拒絕了。
段嘉木片刻的心動之後還是堅持了最開始的理由:“清昀哥你不是一直很擔心我經常嘔吐的病嘛,這其實是一種心理疾病,我去國外是去治病的。”
“我能陪你一起去嗎?”裴清昀真誠地問。
段嘉木編這個理由就是想躲着他,怎麼可能讓他去。他立即搖頭:“不、不用,清昀哥你那麼忙,而且我一個人就可以的。”
裴清昀抿唇,眼裡浮出一點難過:“我可以空出時間。”
“可、可是我……”段嘉木看他這樣心裡也有些難受。重生之後,除了家人,真的沒有再比清昀哥對他更好的人了,尤其是在剛開始的那段時間裡,他恐懼,不安,家人們又不在身邊,是裴清昀三番五次地對他好,幫助他,照顧他,安撫他。有那麼片刻,段嘉木想:要不我告訴清昀哥吧,他這麼好,肯定不會覺得我奇怪的,他說不定,會非常非常愛這個孩子。
可他想起了上輩子,想到世人看着他的目光驚奇又厭惡;想到從高空墜落時的恐懼如潮水一般能将他淹沒;想到自己躺在血泊之中的樣子;也想到了長得像自己,卻沒了呼吸的嬰兒……
他想:若我告訴了淸昀哥,讓他對我們的孩子充滿了期待,可最後卻沒能保護好他,那他會有多難過呢?
有些事若沒有期待,也就無法造成傷害。段嘉木不敢去賭一個不确定的未來,所以他自作主張地剝奪了裴清昀身為孩子另一個父親的所有權利,包括知悉權。
他改了想法,一個小時前他還決定永遠都不告訴裴清昀,此時卻想:如果我與孩子能夠活下來,我一定會告訴清昀哥。可要是沒有,至少清昀哥不會難過。
段嘉木看着裴清昀問:“清昀哥,你确定你真的喜歡我嗎?”
裴清昀被他這突轉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随即點頭:“确定。”
“可是我不确定。”段嘉木說:“我覺得你喜歡我,是源于我們認識的方式讓你對我背負了責任,從而讓你過多地關注我。你戀愛經驗為0,那方面……的經驗也是0,你沒有見過更好的人,所以就覺得我是最好的,或者,你錯把責任當成了喜歡。”
裴清昀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随後他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的語氣依然笃定:“我能确定,我對你的喜歡不熟源自于責任,也沒有把責任當成喜歡。”
他的語氣裡帶着一點被喜歡之人誤解的委屈:“我雖然戀愛經驗為0,在你之前也沒有與人發生過關系,但我不會連喜歡與責任都分不清。”
段嘉木被他說得心裡難受,尤其是那一點委屈,讓他十分地愧疚和心疼。他想:我何德何能呢,竟然讓清昀哥受委屈。
他不知道談話怎麼就成了這麼個場面,他原本以為這會是一次很輕松的談話,自己和清昀哥說要去國外治病,清昀哥說些“祝你早日安康”之類的吉祥話,然後這事就愉快地解決了。
清昀哥怎麼就想着要陪他一起去呢?
甜點在這時候被送了上來,段嘉木吃了一口,沒嘗到的一點甜味,反而吃到了一嘴的苦澀。
他想:肯定是因為甜品裡放了青檸。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段嘉木吃了第二口,還是覺得苦澀難咽,明明出門的時候他還滿心歡喜和期待的,此時他卻隻想回家。
他說不出更狠心的話了,他甚至都不敢擡頭去看裴清昀,他怕自己看一眼,就要将裴清昀拖入自己的這場複仇裡,讓裴清昀背上不屬于他自己的仇和恨,讓他代自己去複仇,甚至為此犧牲掉一些東西。
他不舍得。
“木木,”裴清昀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可段嘉木沒有擡頭,他低着頭拿勺子戳甜點,在平整的芝士蛋糕上戳出一個又一個月牙狀的痕迹。
“木木,”他聽到裴清昀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後說:“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請不要否定我的感情。”
那語氣有着沒有掩飾的難過,段嘉木擡頭,對上裴清昀的雙眼。那雙眼睛明明平靜無波,可他卻覺得,那裡滿滿的都寫着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