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去廚房倒水,特意拿了最大的玻璃杯,紀輕行也不客氣,一仰頭噸噸噸幹完,把杯口向外一送,說:“還要,你去倒還是我自己去?”
沈昕接過杯子,這回幹脆直接倒了兩杯放在茶幾上,然後站在通往書房的位置。
他所有的秘密都在書房裡。
現在書房門開着,如果專門關門,未免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便守在這裡,一邊謹慎地觀察紀輕行。
紀輕行正在喝水,拿着玻璃杯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解開的領口使仰起的脖頸顯得很修長,滾動的喉結很……性感,下颌線條也堪稱……完美。
哎,本來不想用這些詞彙。
但除了這些,似乎也沒什麼是恰當的。
紀輕行就是“沉老師的狗”。
那個被自己打上“成熟”“通透”“深刻”“有内涵”“知己”“靈魂碰撞”這些标簽的人。
現在是他知道紀輕行就是“沉老師的狗”以後,第一次面對面,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他。
仍然很難把眼前的人和心裡的人合在一起。
但比最初好接受了。
大約有20%的重合,大約是因為紀輕行今天的突然出現,種種行為言語和從前非常不同。
至少在今天早上接到阿圓的電話之前,他仍覺得生活一片黑暗,未來無盡茫然,但重遇紀輕行之後,他又突然覺得……
黑暗被驅逐開了一點。
更有一些歡快溫馨的色彩跳了進來。
這不就是曾經“沉老師的狗”的作用嗎?
“看我幹什麼?”紀輕行終于喝夠了。
陷入沉思的沈昕回過神來,臉色微紅,目光躲閃,下意識找話題。
“你住哪個酒店?”
“瑰麗,離這兒不遠。”
“哦,那你……來幾天了?”
“半個月。”
“啊?”沈昕一愣。
紀輕行笑了:“沒想到吧。”
“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不是被拉黑了?”紀輕行故意說。
沈昕臉更紅:“放出來了,而且我的意思是……怎麼來了不聯系我。”
“聯系你你會理我?”紀輕行更加故意,“不理我倒也罷了,萬一我聯系你,把你吓得再搬家怎麼辦?”
沈昕:………………
真是的,說來說去好像都怪他。
“那你就打算一直這麼瞎碰?”
“也不是一直。一個月吧,一個月還碰不到我就得想想辦法了,因為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還住在附近。還好才半個月就碰到了,可見老天爺都在幫咱們。”
沈昕心說那是幫你不是幫我。
垂下眼簾,他低聲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紀輕行反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慢慢想,不着急。”
沈昕直言道:“我不想想。”
紀輕行攤手:“不想想就不想呗。”
沈昕終于擡起眼睛:“可你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吧?放下全公司跑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公司的人、你家裡的人沒意見?”
“我都這麼大了,做事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那工作……”
“事有輕重緩急,對現在的我來說,家庭比事業重要,何況我爸媽在錦安,一樣的。”紀輕行看着沈昕,“你很關心我和我的家人、我的事業嘛。”
“誰關心了。”沈昕别開視線,“我隻是不想介入别人的因果。”
“哎呦呦呦,你這究竟是怎麼了?心如死灰的。”
沈昕沒說話。
紀輕行長而有力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敲了敲,似乎是在思考。
片刻後,他放下玻璃杯,臉色認真:“昕昕,人也罷事也罷怎麼樣都先不提,總之最關鍵的,你千萬别把自己搞抑郁了。你……這麼好,不該承受那樣的痛苦。”
沈昕一愣。
紀輕行并不完全知道他的事情和心情,卻已經看出他正陷在情緒的漩渦裡。
他還說自己很好。
“沉老師的狗”也這麼說過。
原來文字帶上了音色語氣之後是這樣的。
心中一時柔軟,他分明感受到了“被喜歡着”的情緒,這情緒令他不自覺地傲嬌,甚至是矯情。
“我哪裡好了。”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跟、跟你心裡的那個人相比,差得遠了吧。”
“都說了沒人,說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你怎麼還是不信?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信?”
紀輕行非常無奈,又猶豫了一會兒,臉上的神情變得堅定。
他站起來,緩緩地、攜着一股壓力走到沈昕面前。
沈昕的呼吸急促起來,想往後退,但再退就要進書房了。
他隻好堅持與紀輕行對峙。
“你在害怕什麼?”紀輕行的視線一掃他身後的門,“害怕我進去是不是?你沒在屋裡藏人,但是藏了别的。你瞞着我好多,你的專業、你平時幹的事情,都瞞着我。昕昕,我是你丈夫,你這樣我很難過,真地很難過。但是難過歸難過,我也理解你,而且我其實……更為你感到難過。昕昕,别再瞞着我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紀輕行言語強勢,步步緊逼。
他一把攬住沈昕的腰,清晰地感覺到沈昕的身體倏而緊繃。
沈昕意外、震驚,甚至害怕。
額角都出了汗。
因為自己戳穿了他。
因為自己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