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
“那你……”
沈昕沒說話。
阿圓也不好再問。
片刻後,沈昕說:“計劃你大膽做,不用太考慮我的時間地點,就算是線下活動,也不過是飛一趟的事情。好了,我登機了,等安頓好了再給你發信息。”
其實也不必特别安頓。
之前回國結婚,時間倉促,又不确定婚後的狀況,他便沒有在香國退租,想着等婚後生活穩定了,再處理各種後續不遲。
現在,他隻需坐上飛機,再坐車,走一段非常熟悉的道路,打開那扇非常熟悉的門,走進去放下行李,即便閉着眼睛,也能暢通無阻地來到床邊躺下。
他對這裡太熟了。
他在這裡住了五年多。
那是人生中奠定成熟思想,構建獨立理想生活的極為重要的五年。
雖然在另一邊有他的父親、叔叔、弟弟、丈夫,有他的原生家庭和婚後家庭,但那些都太陌生了,就像冰冷的符号,遠不及這裡令他感到安全和溫暖。
他不是躲開,不是逃避,不是不敢面對。
隻是去想去的地方,過想要的生活。
幾個月來起起伏伏的精神世界終于平穩落地,得到了最合适的安放。
重新恢複了曾經的一切,他還在母校報了一門非全日制培訓課程。
與本專業相去甚遠,可以讓生活更充實,還可以增添新鮮感。
他動力滿滿,然而好日子才過了沒幾天就開始不舒服,常常胸悶想吐沒力氣,寫稿的時候也首次感受到了傳說中的腰酸。
出現職業病了?
迅速買了張更好的人體工學椅,重新調整了升降桌和顯示器的高度,可是幾無效果。
這天早上,他的症狀加重,終于實打實地吐了出來,吐完卻沒輕松,反而更加頭暈無力。
他身體一向很好,基本沒什麼生病的記憶,自治方面是個小白,手頭常備的也隻有普通退燒藥和創可貼,他不得不去醫院。
出門前,他在連載文的公告區發了請假條。
上學的時候,身邊的留學生生病了一般都是去附近一家由華人經營的私人醫院,沈昕便也聯系那裡。
勉強撐着身體趕過去,跟醫生說明情況的時候,他特意補充道:“我不是才來這邊,之前已經在這裡五六年了,應該不是水土不服或者倒時差的問題。”
醫生當沒聽見,直接問:“你是顯性古代白虎體質?”
沈昕一愣,點了點頭:“嗯。”
“我看你的信息是已婚,上次性生活是什麼時候?”
沈昕:……
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接着瞬間緊張,心怦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醫生,你的意思是……上、上一次是……11月1日。”他的聲音低下去,臉也燒紅了。
“一個多月了啊。”醫生說,“懷疑早孕,先做檢查吧。”
話音落,沈昕的身體繃緊了,一股強烈的悔意湧上心頭。
那天為什麼要和紀輕行發生關系?!
就算發生關系,為什麼不做措施?!
為什麼一時沖動?!
他心亂如麻,外表則像個提線木偶,跟着護士去做各項檢查。
醫院的環境和檢查器械給人以冰冷感,置身其中,他狂亂的心漸漸冷卻,再想一想,其實從小到大,他一直沒有太在意自己的體質,沒有深刻體察過其中真正的意義,仿佛那是别人的身體、别人的事情,僅僅是知道、了解罷了。
就算和紀輕行結了婚,因為多數時候都貌合神離,他也不曾正式考慮過這些。
所以直至現在,當這件事也許真地降臨在他頭上了,又偏挑了這樣的時刻,他才第一次明白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至少在中古時代前期,超過半數的男性都具備生育能力,以生育能力成熟的早晚和強弱,分為白虎、朱雀、神龍、玄武四種體質。
随着時間流逝,隻有生育能力最強的白虎體質延續到了現代,而現代男性中,繼承這種體質的人大約占總數的20%。
他就是那個少數。
他是可以生孩子的。
會有一個繼承了他與另一人血脈的全新生命,在他肚子裡産生、孕育,呱呱墜地、漸漸成長。
他是父親。
而且是個親自孕育的父親。
他的身體會發生巨大的變化,情緒也會,生活也會。
他要承受諸多不适和難以想象的劇痛,他會無所适從,或許無法自理,甚至可能犧牲生命。
為了另一個生命。
和另一個人。
他終于明白了。
所以也是第一次,他因為自己的少數體質,因為那個尚不确定但很可能成真的結果慌了、怕了。
怕得雙手發抖唇齒打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檢查結果出來越來越近。
他想要好的結果,又怕壞的。
他想一走了之,可又能逃到何時何地?
他坐立不安,最後拿出手機,打開閱讀軟件的私聊闆,在紀輕行老早之前發的[沉老師,請問您有沒有特别讨厭的人或事]這句話底下回複了四個字——
“我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