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輕行坐在辦公室裡沉思。
剛才副總跟他彙報了,前幾天,沉心的編輯放棄了談判,說跟沉心商量了,同意終止合作,現在手續走完,着力打造的項目尚未正式推出就先宣告了結束。
副總言語之間充滿遺憾。
此前也跟他認真分析、據理力争過。
副總不理解他的決定,他又何嘗不是?
他已經被沈昕牽着跑了,毫無緣由、心甘情願。
副總還說,昨天沉心挂了請假條,說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終止合作的影響。
現在,紀輕行的心情很不好。
曾經沈昕問他,這麼做舍不舍得,難不難過,老實說,他當然舍不得當然難過。
于私,沉心絕不僅僅是個喜歡的作者崇拜的男神,而是知己一般的存在;于公,他舍棄具有巨大潛力的項目,失信于合作夥伴,在下屬面前反複無常,實在不是身為一把手該做的。
可他沒有辦法。
老婆快跑了,家快散了,事有輕重緩急,他哪裡還顧得上别的?
他隻覺得自己無能。
為什麼想不到一個從中平衡、兩全其美的辦法?
為什麼不在結婚的最初就跟沈昕說清楚這些,從而避免後來的誤會呢?
紀輕行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以前不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沒有契機,何況一開始跟沈昕也不熟。
而現在不試圖兩全,是因為……
不敢冒險。
生怕有一丁點兒做得不夠對不夠絕,好不容易才有一些拽住的沈昕就又丢了。
凡此種種證明,他的确很喜歡沈昕,可為什麼沈昕問他的時候,他卻說不出來喜歡什麼?
不光是那時候說不出來。
最近他想了,依舊說不出來。
紀輕行深深歎息。
拿起手機,猶豫、糾結、動搖,最後,在“就這一次”的誘惑下,重新下載了閱讀軟件。
打開沉心正在連載的小說,果然,昨天挂了請假條,直到現在三十多個小時了,一直沒更新。
讀者都在表達關心,沉心沒有回複。
往下翻看,不久前大家還說到了自己的消失,好話壞話都有,沉心那時候一定也很不開心吧。
自己的訂閱停在了十天前,評論停在一個多月前,打賞停得更久,已經從榜一掉了下來。
過去這麼多年,他從沒把這個位置讓給過别人。
瞬息萬變啊。
再打開私人聊天闆,紀輕行一愣。
”我讨厭你”?
往上看,差點兒忘了他曾經問過那樣一句話。
這麼長時間沉心一直沒回,也許是沒注意。
可昨天突然回“我讨厭你”是什麼意思?昨天他不是生病了嗎?
難道是因為自己突然消失,不訂閱不評論不打賞而生氣?
沉心不是這種人啊。
紀輕行百思不得其解,又被這四個字弄得很愧疚,點開輸入框,敲了一句[老師對不起,我有苦衷],想點發送,卻下不去手。
他不能對沈昕說一套做一套。
閉了閉眼,把那句話删掉,退出聊天闆,自動來到小說頁面。
目錄顯示,沒看的新章足有五萬多字。後來發生了什麼?跟他預想的一樣嗎?還是說沉心有更好的、更令人拍案叫絕的處理?
不敢想象他現在看了會有多幸福,他很可能會躺在地上打滾!
可是……
要是看了,就算瞞着沈昕,也等于背叛了沈昕。
他是沈昕的丈夫。
理應呵護他、照顧他,給予他幸福,替他承受痛苦。
他要為他承受痛苦。
哪怕是一輩子也不能再看那些觸動靈魂的文字。
默默下定決心,紀輕行非常堅定地删除了賬号。
最後一次。
絕對是。
接着打開沈昕的微信聊天界面。
最近沈昕對他總是愛答不理,他發信息,對面往往過好幾個小時才回,而且基本不超過三個字。
有心想多說幾句,或者直接去他住的地方,又怕追得太緊,他煩。
自己更煩。
追人實在沒經驗,這輩子連乙方都沒做過,想當舔狗都不知道該怎麼舔,畢竟沈昕心思細膩,一旦舔錯就完蛋了。
這時沈知易打來了電話——
大約是因為梁瑛出了事,兩人現在都沒了心氣兒,前陣子告訴他願意接受他所有的注資條件。
他霸道歸霸道,卻也不是不懂禮尚往來的道理,對方肯低頭,他就主動把一些條款放寬,重做了合同。
電話裡沈知易說:“小紀啊,合同我們看了,沒有問題。你看什麼時候約一面,咱們把字簽了?”
正苦惱的紀輕行計上心來。
“您現在在哪兒?”
“在家,錦安這邊,想着最近要跟你簽合同,住這邊近一點。”
“這會兒方便嗎?可以的話我過去,自己人,在家裡簽就行,我也看望看望您和梁叔。”
沈知易頓了一瞬,像是完全沒想到,緊接着說:“可以啊,當然可以!你随時來,我們歡迎,非常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