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吃癟,連續撲空,堂堂紀總隻想炸掉地球。
毀滅吧,都毀滅,都毀滅就不會再被沈昕氣着了。
媽的,一個幹啥啥不行的繡花枕頭,憑什麼氣他?憑什麼?!
黑燈瞎火裡,紀輕行被餐桌腿絆了一下,頓時更氣,擡腳狠狠地踹了回去。
-
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梁瑛的引産手術結束。
身體狀況算是穩定了,但畢竟是大手術,需要繼續住院,頭部輕微腦震蕩也要再觀察。懷了快八個月的孩子就這樣沒了,更是心理上的巨大創傷。
中午,家裡的阿姨帶着童童過來,兩個人一起哭了一場。
沈昕站在病房外面。
醫生、護士、護工、家屬他通通不是,該挨的打也挨了,他不知道還有什麼留在這裡的必要。
他轉身離開。
沈知易正好從病房出來,看見他就是一瞪眼:“你幹什麼去?我叫你來是杵在這兒當柱子的嗎?還不快過來給你梁叔叔道歉!”
沈昕不說話,拳頭緊緊攥着。
沈知易不依不饒地盯着他。
父子倆一觸即發之時,梁瑛虛弱的聲音從病房裡傳來:“知易,算了……算了,道歉有什麼用呢。”
沈知易眼圈一紅,狠狠“哎”了一聲,回到病房去。
沈昕的心裡憋得難受,他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道歉?
走出醫院大門,午後天色陰沉,沒有一丁點兒生機。
一夜沒睡,将近一天不吃不喝,現在依舊不困、不餓、不渴。
除了頭疼,再無其他感受。
想看看幾點了,掏出手機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沒電關機了。
關就關吧。
他好像産生了一種極度逃避的心态,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
他開上車,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到處跑。
天色越來越暗,他的頭越來越疼。
他是第一次這樣頭疼,以前頭疼對他來說隻是個概念,沒有切身的體會,不知道原來刀割斧鑿電鑽并不是形容詞。
連端正的坐姿都難保持了。
隻能回去。
可是,要回哪兒去呢?
黃昏時分,大雨傾盆而下。
沈昕打開雨刷,忍着頭痛和胸悶,在滾滾車流中艱難前行。
突然想起來,他因為寫稿遲到,沒能參加紀輕行飯局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雨。
他們的關系好像是從那天之後好起來的。
接着有點兒飛速發展的意思。
再接着就陡然直下,沖破起點,掉進了深淵。
回到和紀輕行的婚房,天已經黑了,雨似乎更大,沈昕頭疼又頭暈,連視力都受了影響。
跌跌撞撞地進了家門,他一心隻想趕緊在最近的能躺下的地方躺下,把身體抻平,無論如何先緩過這一口氣來。
他一心地、強烈地這麼想着。
于是暫時消退了其餘的感官,覺得家裡跟走的時候沒分别。
他徑直奔向客廳的長沙發。
仰面一倒。
後背劇痛,他吓地“啊”了一聲,慌忙想爬起來,卻被按住肩膀,又躺了下去。
原來沙發上還有個人。
他那一躺,是直接躺在了對方的腿上。
……是紀輕行。
他怎麼在?
怎麼不開燈?之前也不說話?
唔,好大的酒味。
紀輕行喝酒了,喝得不少,俯下身雙手撐在沈昕肩膀兩側,看着沈昕的眼神遲滞,但很燙,很……
危險。
“你……”
“你還知道回來。”紀輕行壓着嗓音逼問道,“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
沈昕頭疼欲裂,心情本來就不好,這下更不好了。
再次試圖爬起來,但紀輕行不讓,攥着他的手腕把他往沙發夾角裡塞。
“問你話呢。”
“你問我我就一定要說麼?”沈昕生氣了。
“難道不?”紀輕行匪夷所思,“我可是你老公!”
沈昕冷笑:“馬上就不是了。”
紀輕行一怔,頑強道:“至少現在還是,現在還是,那我就得問你管你!”
“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有我的自由。”
沈昕反複掙紮,紀輕行力氣更大,結結實實地堵着他:“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一天一夜不見人,不知道跟誰鬼混去了,電話也不接,我還不能問嗎?”
沈昕氣地挑起眼睛瞪他。
“哎呦,這是什麼表情?惱羞成怒了?你憑什麼怒?我已經很大方了好嗎,前陣子晚上沒少出去鬼混吧,我問過你嗎?我就現在問了這一次,你還不願意,你憑什麼不願意……”
沈昕使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推紀輕行。
“你是不是有病!别以為我不說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你那點兒破事我早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我懶得計較,你反倒賊喊捉賊蹬鼻子上臉!你又憑什麼?!”
紀輕行被推得整個人懵住:“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事已至此,沈昕豁出去了:“你心裡有别人,領證那天我就知道了!其實那天我早就到了,聽到你跟人打電話,說我是‘隻有名字像的繡花枕頭,是草包,根本沒法比’!我也看到了,你天天晚上捧着手機跟你心裡的那個人聊天,聊得不亦樂乎,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傻笑的!而且你從第一天起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你跟我是工具婚姻,後來又說和想象的不一樣,工具婚姻,你能有什麼想象?其實是因為受了那個人的影響,所以才要離婚的吧?!”
紀輕行愣在當場。
他滿臉茫然,眼睛機械地眨,一點一點去想沈昕說的話,一點一點分析。
原來他竟然是……這樣以為的嗎?
“老天爺,這、這也算心裡有别人?你、你怎麼這麼小氣?”
“這不算嗎?這不算那什麼才算?!”沈昕翻了個白眼,嘲諷道,“我知道了,對于你們這種人來說,必須要捉奸在床才算對吧?甚至脫了衣服滾到一起,隻要沒進去就也可以不算對吧?!畢竟你對我就是這樣,随便拿捏呢!”
話音落,紀輕行猛地把沈昕死死壓在沙發角,眼裡帶着被挑釁的不快。
“沈昕你别忘了,第一次是你耍老子,老子對你已經夠可以了,你現在居然還敢來挑事?老子警告你,這次再挑出事,絕對沒那麼容易收場。”
黑暗中,沈昕與他對視,半晌冷冷地哼了一聲:“有本事你就說到做到,否則我看不起你。”
紀輕行攥着沈昕胳膊的手下意識用力。
沈昕蹙眉“啊”了一聲。
外面下着大雨,屋裡拉着厚厚的窗簾,頗有些伸手不見五指。
可他們挨得太近了,适應了環境,反而将對方看得非常清楚。
蒼白而虛弱的臉、帶着血絲的倔強眼睛,被揉亂的白襯衫、打開的領口、瘦削漂亮的肩頸……
沈昕穿衣服一向齊整,從來沒這樣過。
也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他在故意激怒自己,勾引自己。
沒錯。
還沒有離婚,他當然可以做身為老公該做的一切。
紀輕行捏起沈昕的下巴,另一隻手緊摟他纖薄的腰,咬牙切齒地說:“那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着你老公我是怎麼睡你的,半途哭暈過去,我也看不起你。”
雨聲更大了。
還開始打雷。
但是很快,他們便堕落在隻有兩個人的世界裡,再也聽不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