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那從前那麼不愛動,不愛笑,想來也是應該的,若是這世上真有輪回之說,希望他早入輪回,來世尋個平常人家,做個能跑能跳的孩子。
符卿雲思量罷,假意咳了兩聲,這兩聲咳嗽驚動了跪在前方的柳傾秋。
柳傾秋擡頭,看見符卿雲披着水藍色的外袍從面前經過。
符卿雲并未看柳傾秋,柳傾秋的目光卻一直追随着他。
柳傾秋跪在地上,看着符卿雲走向屏風之後,看着屏風上的人影在宮人的服侍下褪去外袍,除了内衫,換上寝衣。
雪色的屏風與墨色的人影相疊。
眼中的燭火微微跳動,不知不覺間,柳傾秋早已忘記了什麼是非禮勿視。
“你們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隻聽屏風之後的人吩咐了一聲,很快慕齡便帶着宮人們往外殿去。
臨走前慕齡白了地上的柳傾秋一眼。
柳傾秋回過神時,發現殿内隻有他與符卿雲兩人了。
或許他該問些什麼,可現在千言萬語,千頭萬緒都堵在喉中,不知從何說起,也不能說。
他垂下眸,發現慕齡放在一旁用來算時間的香上,落下好大一節的灰。
兩個時辰,今夜隻有兩個時辰能守在此處。
忽然間一聲咳嗽入耳,與方才的咳嗽聲不同,如今這咳嗽一聲接着一聲,一聲比一聲重。
“若是我不幸先走一步,還請使者不要告訴他真相。”
符卿雲的話落浮現在柳傾秋的腦海中。
原本便紅着的眼睛,泛出些淚光。
符卿雲原本是躺着的,這一咳嗽,胸口疼的厲害,便摸索出塌邊的絹帕,做起了身。
“慕……”符卿雲正準備喊人,隻見一片陰影落在了眼前。
“是你。”
符卿雲看見一隻眼紅的兔子,就那麼闖進來了。
柳傾秋沒有言語,隻是跪在床邊,伸手握住了符卿雲的一隻手。
他将拇指放在符卿雲的魚際處,慢慢揉了幾下,又向掌心按去。
符卿雲隻顧着看柳傾秋,原本的咳嗽聲小了不少。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個靜靜的揉,一個靜靜的看,待咳嗽聲漸漸去了,仍維持着這樣的姿勢。
“跪在地上很累吧,不如坐下。”符卿雲見柳傾秋還跪着,便提醒了一句。
柳傾秋意識到符卿雲已經沒事,便收回了手。
“冒犯了太子殿下,請殿下降罪。”
柳傾秋不止沒有坐下,反而跪在地上不起來了。
符卿雲看着眼前的人,一時有些恍惚。
他記得柳傾秋不是這樣的,幾年前,這人還能對冷嘲熱諷,竹子似的,甯願折了也不低頭,可現在,他卻向自己下跪。
不,不是向是自己,是向太子下跪。
“書生,我……”
話未說完,一滴淚落在了榻上,染濕了帕子。
方才咳嗽的太厲害,眼淚都咳出來了。
符卿雲擡手,抹去了淚痕。
原本跪在地上的人見到這一幕,悄悄攥緊了拳頭。
柳傾秋從未見符卿雲落過淚。
是疾病纏身,身上太痛苦,還是認賊作父,心下太悲恸。
無論是哪樣,柳傾秋都比符卿雲要痛苦百倍。
謝鳳君說過,原太子是已死之身,這樣的身子,符卿雲怎麼承受的了。
若他這樣殘破的身子真能養人,哪怕減輕一絲苦痛,他就算死在榻上,灰飛煙滅,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