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盡宣?”方時序頓住的那一瞬,不是沒仔細在記憶裡去琢磨這道名字,不過無論如何他也想不起什麼。
畢竟,他從來沒聽過,更何談認識。
他默然片刻,才記起得開口回應:“真是奇怪,最近總是有人在提醒我忘記了什麼,但我對你們這些人實在是全無印象。莫非,我們是上輩子認識的?”
他自當的一句調侃,輕而易舉就脫口而出,卻讓立在旁邊洞察一切的遲讓臉色更是添了霜寒氣。
方時序似乎認為正是因為自己隻剩了半條命,才忘記了一些尚未知曉,或被隐瞞的事情。
可靜觀一旁的遲讓心中大抵有了笃定,或許是因為方時序成了半鬼,才會與淮先之間牽連出了某些痕迹,亦或是他們共鳴的人或事。
因為他聽過江盡宣這個名字,不是在凡間,而是在九天。
*
九天的瑤宮連綿萬座,座座都大緻不差,很容易走着走着就混淆去了别路。
遲讓本在入定,卻誤入了夢魇,在夢裡他反複尋找同一個出口,卻始終循來往複又被困在了原地。
他施動了全身的氣力,想掙脫出這處囚籠,神思脫困的刹那,意識也逐漸增強。他大口喘着粗氣,夢醒後竟還是有點恍惚。
神君清心寡欲是不會經常入夢的,他卻不一樣,隻要阖眼很容易就會被困住。他心知肚明,這是脫離出天門後産生的後遺症。
各領司職後幾日,蓮花主殿突然遣來了仙娥相見,禀明是主神的意思。
遲讓自是疑惑,不知主神單獨召他前去是有何意。
他緊随着仙娥再次踏入了這遍地清蓮的地界,不知何時殿内早已遣清了旁人。在高闊恢宏的冰清主殿内,主神正半委着身形,倚坐在淡粉色清蓮相簇的神座上。
她目色威嚴卻又摻半慈悲,似能包容世間萬物悲戚的痛苦。見了來人,主神的神色微微挑動,有了一絲鮮少的“人情味”。
她嘴角輕揚:“遲讓,好久不見。”
遲讓有些微愕,明明幾日前才第一次參拜了主神。為何此刻的這份語氣,卻像是舊識。
他雖心有疑慮,卻沒有失了禮數:“拜見主神。”
主神聽後,眉眼裡淡淡鑿出了些許苦相。她随即伸出手幻化出了一柄青色勾勒的玉如意,揮動着指間,将這柄玉如意順移至了遲讓眼前。
主神:“這是送給你的法器,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遲讓下意識地看向了懸浮在前,熠熠生輝的玉如意。垂下的眸色摻雜了疑惑亦或是迷茫,他不知主神為何如此言說,也不知為何這柄法器自發而生有種由衷的熟悉。
他隻是聽令,伸手才淺淺觸碰上了點光芒肆意的光環,這柄法器就已經顫動不息,發出了共鳴。
随之,他識海深處裡的記憶洶湧重塑又不斷穩固。遲讓阖眼的神色從疑惑到不解再到意外,最後成了滿戚的悲恫。
再次睜開眼時,似将所有的痛楚都投射在了他隐晦的目光裡。
主神從蓮座上移身,順着三步冰清玉潔的神階,走向了孤立無援,孑然在前的遲讓。
她對着眼前幾近絕望的虛影,恰到好處的開了口:“你都記起來了?”
“師父,這是第幾次了?”遲讓應道。
主神:“數不清了。”
她微微擡眼,繼續說道:“你還要繼續嗎?”
她頓了頓:“繼續去救他?”
聽見此答案,遲讓神色隐晦,不自覺地再次點了點頭。他下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玉如意,攥緊的力度又深了深。
主神見狀,不由得歎了口氣:“他雖再次得了你半顆丹心成了神君,但畢竟這不是他的修為。他本就是肉/體凡胎,你強行讓他越界飛升其實已經埋下禍根了。”
她審度着已經精疲力盡的遲讓,緩緩問道:“他根本不可能駕馭你的神力,你此時不停手,又想重蹈覆轍嗎?”
遲讓并沒有顯露太多神色,他隻是淺淺搖了搖頭:“他隻要活着就好。”
話音沉沉落下,主神并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淡淡地望向了神清淩熠的蓮座:“徒兒,你隻差最後一步就能繼承我的衣缽了,沒想到卻被一介凡人硬生生地逼成了無法渡過的劫數,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