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默了半晌,卻輕笑出了聲:“諷刺,真是諷刺。”
“看來命數已定,你是不是忘記了很多事情?”轉眼,他才緩緩應道。
方時序眼睛成霧,不知所以,仿佛洞窟很空,少年的聲音空耳在側,将所有都隔在了外面。
“你……”方時序舔了舔唇,沉聲道,“是不是弄錯人了?”
“我并非你說的那個什麼……淮先?”
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方時序頓了頓,嘴裡慢慢揉搓了這兩個字。
少年卻依然看着他,良久之後,眉心緊緊蹙起來。
“我是來找人的,你可見過一個瘦瘦高高,身穿黑色錦服,手裡總是舉着一柄玉如意的男子?”方時序無奈說道,“你應該能看見吧。”
少年的眸光陰沉沉的,擡了擡眼皮:“你說……遲讓?”
“對,遲讓神君。”方時序心生警惕,尋常人瞧不見的神君,這少年既能看見,不是神仙便是妖魔。
“你們何時變得這麼生疏了?”少年低聲道,“還是你忘記了太多,不記得你們很熟?那你是不是也忘記了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
“對。”
方時序迷茫地搖了搖頭:“那你叫什麼?”
“我叫齊玉。”他撐坐起身,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是你的故人。”
“故人……”方時序仔細搜尋着過往姓齊的人家,是否有少年叫齊玉的,卻全無印象。
“無妨。”少年沉聲道,“記不得也無礙。”
“不過,你要找的遲讓,他正替你受着罪呢。”
說完,他的表情又有一瞬,挑着諷刺。
“啪”
方時序手中持着的燭火又一次熄滅,整片氛圍重回黑暗。
“齊玉,齊玉?”他試着喚了兩聲,均不得回應。
他又蹲下身,想用老法子重新燃起火星子,卻轉眼想到地上都是淋漓的血窪,一時之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他打算破罐子破摔,卯足了勇氣手朝地上胡亂抓去。忽然聽聞橫屍遍野的地方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
方時序一怔,心跳錯亂不止。
他猛然回頭看見,是簇抖動的火苗,在那明亮之後竟是遲讓。
“神……神君?”
方時序眼裡亮如辰星。
不過,下一刻,他眸色失渾。
遲讓經過的地方,并沒有方才瞧見的那幾具伏屍,就如聽見的聲音一樣,堆積的竟是幾塊巨大的落石。
遲讓漸漸走近,身後還跟着面容生懼、一言不發的陳蘭芝。
很顯然,他們像是在這裡繞了幾道圈子。
遲讓看見了方時序,隻是他目光微沉,并未言語。指尖亮起的火苗很快将洞穴内被熄滅的燭台都淩空點燃。
方時序本想對上信息,說自己見着了一個叫齊玉的少年,誰知,轉頭看去,床塌上卻還是躺着面目猙獰的陳蘭芝。
他輕皺了一下眉,眨了眼不太确定,突然心生恐懼,竟脫力般跌坐在了地上。
這……
這是又見着鬼了?
“你沒事吧?”遲讓朝他瞥了一眼,詢問道。
“沒……沒事。”方時序收回視線,形容着所見,“剛才我分明見到了一個少年,他說他叫齊玉,還認識我,也認識你。”
聽見這個名字,本是面無表情的遲讓,黑漆的瞳仁裡突然滲了殺意:“你說你見到了齊玉?”
“你認識齊玉?”片刻,他又補了一句。
方時序搖了搖頭:“不認識,我也是第一次見。”
“而且,這裡剛才死了很多人。”方時序緊緊皺着眉,“可是燈滅了,他們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奇怪,這處地方真是太奇怪了。”方時序緊緊念叨着。轉而,他發現,陳蘭芝已經站在自己軀殼前很久了。
“神君,你還沒幫她。”
遲讓:“我試過,可是她身上不止那一道枷鎖。”
“這是何意?”
“無支祁看見的隻是第一層,其實在這微不足道的第一層下還被藏了法力更高的枷鎖。”
方時序隻覺得細思極恐:“……所以,她說不了話,是那些鄉民們揣着秘密,不能讓她說?”
“對,所以這處洞穴都是個陣眼,用來豢養大妖的陣眼。”遲讓解釋,“看來有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去讓河妖不生水患,而是要去逼掘他的力量,再取之。”
“那……這處洞穴……”
遲讓:“像這種陣眼是法力彙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混淆神識的。所以你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都不要盡信。”
“站在你眼前的或許不是真正的我。”遲讓說道,“你也不是真正的你,在這裡你如果迷失自己,魂魄就會與軀殼走散。”
等等……
方時序默默打了個寒噤:“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止陳蘭婷,就連被救出的其他姑娘們,或多或少都可能成了副空的軀殼?”
遲讓點頭:“有的可能是空的軀殼,有的說不定混入了誰的魂魄。”
半晌,他又補充了一句:“所以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現在正站在你面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