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的葬禮很簡陋。
到處都是遇難者和傷者,這個時候也沒人會在意其中的某一個人的葬禮到底如何了。
城町大半的建築都在這次地震中倒塌,許多人無家可歸,隻能聚集在町外的開闊地帶露宿。
町奉行與町自治組織都組織起救援人手開始施救,商行會也行動了起來,務要盡快恢複城下町的商業生産。
阿彩下葬後,你叫住了神情麻木的阿琴媽媽,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町中醫生們臨時搭建的醫療所幫忙。
“媽媽,阿彩之前告訴了我一些事,我想問問您。”你像是失去了感知痛楚的能力,無論是回憶太郎的離世還是阿彩的離世,你的内心似乎都無法再泛起波瀾。
你手邊沒有鏡子,或許你的表情和媽媽如出一轍。
阿琴媽媽停下腳步,又看向了墓碑所在之地,上面寫着阿彩和太郎的名字。
“什麼?”她話音未落,便帶着一絲變調急停而止,連忙仰起頭看向天空,又轉過頭不讓你看見神情。
“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你問道。
你聽到一聲壓抑的嗚咽。
“原來是這個啊……”阿琴媽媽仍背對着你,她她擡起手在臉上抹了抹,“你小時候……很不一樣。”
“剛出生的時候,你沒有呼吸,無論如何也不發出哭聲。我和……我們以為你死了,就抱着你出去,想要把你埋起來。”
“那天下着雪,很冷。比今天要冷得多,但我們剛把你抱出門,就好像神明大人聽見了我們的祈求,讓你哭出了聲音。”媽媽的聲音帶着股朦胧的意味,天空的陰雲密密匝匝地挨擠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雨珠。
“那是我們第一次帶孩子,再後來,你慢慢長大,太郎和阿彩也出生了。”
“我們發現原來隻有你會突然像是變了人一樣性格大變。你一開始是一直哭,所有去擁抱你的人都會被你踢打……後來你總是盯着某個地方一直發呆,再過了一段時間,你會說一些奇怪的話,但每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忘掉,變回我的小雪。”
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媽媽還在繼續說。
“阿好說你這是病,被污穢附身,勸我早早把你賣掉,我沒有同意,因為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你、你……”阿琴媽媽抽泣了一聲,一直平穩的聲線終于顫抖了起來,“你是神明大人送還給我的孩子……幾年前,你就再也不會那樣了。我想問的是……”
你聽見阿琴媽媽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是我的小雪嗎?”
果然是這樣。
你想起家裡吃不上飯的時候,媽媽那句絕對不會賣掉你的話,那時你隻有慶幸和一些說不太清的不解。
你也想起太郎和阿彩出事前那種擾亂你心神讓你無法冷靜的不妙預感。
阿彩那天晚上找過你後睡夢中那些片段的夢境,原來都是你來到這個世界後的記憶。
但你意識到這些太晚,晚到你的親人隻剩下了一個,你才明白他們是你這一生血脈相連的親人。
你不止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六年,而是整整十六年。
“……我是小雪,”你喃喃道,“對不起。”
“我……我愛你們。”
你好像總是晚一步。
晚一步意識到他們的重要。
晚一步明白自己是誰。
晚一步看清自己的内心,來不及告訴他們你對他們的愛意。
阿琴媽媽像是終于無法承擔這個世界的重荷,崩潰地跪倒在地,大哭出聲。
*
這之後,你和阿琴媽媽不約而同地避免碰面。
她面對你時,總是欲言又止。而你面對她時,内心壓抑的愧疚變回鋪天蓋地地壓向你。
書屋的損失在這次災難中不算大,員工基本都及時避難躲了出去,但真正難熬的是恢複正常後的營收。
可以預見的是,這次災難後,町人們又将面臨一次消費降級。閱讀書籍作為一種非必要的娛樂方式,很難不會成為町人率先抛棄的支出。
書屋現在面臨着要麼壁虎斷尾縮小規模裁員自保、要麼轉行探索新領域的困境。
說到底還是因為戰亂不平,即使是在火之國國内,行商也是一件危險的事,書屋以及大多數普通商人的店鋪規模最多也就局限于當地,運輸成本十分高昂,很難擴張規模去到其他地方,最終導緻店鋪的抗風險能力弱。
一旦當地出了什麼亂子,就很容易受到影響,比如當初在短冊町因為内亂幾乎血本無歸的健太郎。
就算是去其他地方開分店,也會面臨人生地不熟客場作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