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單方面地和一隻老鼠對峙。
一隻棕灰色的大老鼠。
一些零星的慘叫和呻/吟聲從遠處飄來。
阿聰老闆遲遲沒回,奉行所的牢房環境也十分拉胯,唯一能夠讓人欣慰一點的是至少你分了個單人間——在那隻老鼠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
它是你在某個轉頭的瞬間看見的。
這隻老鼠在地上那一小堆枯草上蹭來蹭去,完全不把你這個活人放在眼裡。
它也确實不需要把你放在眼裡,畢竟你現在還坐在原地思考着是耐心等待這位不速之客自己走掉還是上去把它趕走。
理智告訴你最優解應該是沖上去幹掉這隻竟敢私闖牢房的老鼠。無奈你的腦子指揮不了身體,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它啃了幾下幹枯的黃色草莖,往旁邊一鑽,完美地和環境融為一體,從你眼前消失。
你頓時一個激靈,後悔起剛才為什麼沒有沖上去對老鼠一頓輸出,越發小心注意自己身邊的風吹草動,生怕一個不留神它就閃現到你身邊。
離你上次進食已經過了很久,你隻能從監獄外透進來的些許光亮的強弱變化判斷大概已經過了一天。
胃裡火燒火燎地痛,你的雙手有些發軟,注意力流失得越來越快,身體和精神實在有些熬不住,雙手抱着膝,頭枕在膝蓋上昏昏欲睡。
但那隻失蹤的老鼠與你而言就如同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每當你要沉入夢鄉時便闖入你的思維驚得你擡起頭觀察四周。
反反複複幾次後,你再也支撐不住,不僅沒有及時清醒過來,還幹脆擺爛地直接往側面一倒,讓緊張了許久的身體得到了些許舒展。
也就倒下去的瞬間,你勉強撐開眼皮看了看前方,但你的大腦裡已經是一片混沌,什麼都沒在想。
恍惚間你好像看到過道上有幾個人正往這邊走來,你模模糊糊地想了句老闆終于回來了後就直接睡了過來。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此時就算是九尾突然出現在奉行所大鬧都沒辦法把你從睡夢裡拉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你餓醒了過來,腦袋昏昏沉沉地疼,異常沉重,整個人被一種昏沉的困頓填滿。
身體傳來了太久沒進食的警報,你出現一陣陣的惡心感,胃部抽搐,四肢虛軟發冷,沒來由的心悸。
你扶着腦袋,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從因體力不足導緻的發昏情況中緩過來,耳朵捕捉到一陣細微的摩挲聲。
你順着聲音看向牢門,獄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食盒狀的木盒子,不知道是誰在你睡着的時候送進來的,而睡前不見的那隻老鼠正在扒拉着盒子,在盒子上磨牙。
你:……
老鼠:窸窣窸窣。
你久違地罵了句髒話,被奪食的憤怒使你撐起身體往旁邊一撈,抓起一把枯草就向老鼠抽過去。
老鼠受驚,一溜煙跑了。你一邊惡狠狠地想着喵之助會不會抓老鼠,一邊跌跌撞撞挪到獄門口,檢查盒子。
還好沒被咬穿。
盒子裡隻放了一個饅頭、一碟蘿蔔幹、一小碗水、一雙筷子。
沒有所謂飯菜的香味,污濁的空氣裡倒是隐隐約約漂浮着幾縷奇怪的香味,聞起來的感覺有點像熏香。
但你對熏香這種東西一竅不通,根本辨别不出來具體的香味是什麼。
你往隔壁牢房看了眼,老闆沒回來。
奇了怪了。
你想。
睡之前看到的人不是老闆,那個人是來找老闆的?或者是來找你的?飯菜也是那個人帶來的?
對方是誰?
而且,用的上熏香的人基本都是你平時接觸不了的人,沒道理來看你。
如果是來看你的,你睡着的時候又為什麼不叫你?那個人明明有能力送飯菜進來,可送的東西又過于普普通通,這樣看來似乎又和身份有所矛盾。
這些念頭在你腦中一閃而過。
但你實在管不了那麼多,也不去猜飯菜裡有沒有下毒,把食盒裡的東西吃得幹幹淨淨,一滴水都沒剩下。
畢竟再不吃東西你就要餓死了。
吃完飯後你休息了一會兒,體力漸漸回歸,一直萦繞在腦邊的那股困意才散去了些許。
你這才有精力思考飯菜的事。
從你和老闆被關進奉行所後整件事都透着奇怪。
首先是奉行所。
你和店長被關在這裡,看守基本不往這邊走,你們入獄後就像被孤立了一樣,甚至連犯人維護身體機能的基本飲食都沒人提供。
然後是那個身份不明的訪客和突然出現的食物。
你甚至連那個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對方也沒留下隻言片語,就隻是……送頓飯?
你重新檢查了一遍食盒,盒子普普通通幹幹淨淨,沒有什麼能證明出處的紋樣,看上去就像是随便哪個市集上買回來的。
食盒上也殘留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回想起剛才那隻老鼠,你害怕傳染病,沒敢靠近盒子仔細聞。但你也能确認這股味道和空氣中殘留的那股熏香味極為相似。
你又沿着靠過道的欄杆聞過去,隻有牢房門口的位置香氣濃郁些。其他地方包括靠老闆的那間牢房幾乎聞不到香味,來人應該沒有長久停留。
——那個人是來找你的。
然而你并不能從你的交往名單裡找出這麼一個符合熏的起香、有能力搞定奉行所進來探監還送東西這兩個條件的人。
最後你選擇不再為難自己,放空大腦停止思考,減少能量消耗。
誰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
你不知道發了多久呆,除非你特意關注,否則在監獄裡你很容易喪失對時間的感知。即使是剛穿越來的那段時間,都沒有現在這般讓你難熬。
終于,在聽到逐漸接近的鐵鍊聲後,老闆被帶了回來。但押送老闆的看守們并沒有離開,而是轉到你的牢房提審你。
“……”
你實在想不出他們能從你嘴裡問出什麼。問你一個月月薪多少嗎?還是問你你在小說裡寫平民将貴族殺死的結局代表了什麼?
你一邊擔憂自己可能會面對的刑訊,一邊又想起穿越前看到的一個說法。
刑訊一個人而對方絕不開口的可能性有兩種,一種是對方有着驚人的意志,一種是對方确實什麼都不知道。
你大概就是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倒黴鬼。
你想。
接着你又想起了奉行所忽略你們的飲食問題這件事,不禁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對方刑訊的套路,先把人餓得半死不活再繼續接下來的工作。
你跟着看守七拐八繞地穿過了好幾道門,最後竟然出了監獄。
外界明亮的陽光射入瞳孔時,你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但又被身後的看守推推搡搡地往前走,差點摔倒,隻得舉起手臂遮擋陽光,虛眯着眼勉強跟着往前走,最後被帶到了一間寬大的和室内。
不是你想象中的刑訊室。
房間内很幹淨,但也沒有很多裝飾物。障子門用的紙輕薄通透,日光能很好地透進來,落到房間面向庭院那側挂着的竹簾上,莫名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房間裡隻有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年人,他坐在房間裡唯一的座位上,面前的桌案上擺着那疊眼熟的稿紙。
送你來的看守讓你等在房間裡就自行退出了,甚至不擔心你會對這麼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下手然後逃跑。
當然,憑你的本事,就算連這個老人都沒有,你也很難一個人跑出奉行所。
對方身上華貴的衣物和代表大名一家的泉家家紋讓你意識到對方是一位貴族。房間裡漂浮着淡淡的熏香味,但不是出現在牢房中的那種。
——不是之前那個人。
你順從地垂首向對方行禮。
“這是你寫的?”對面的人用扇子指向桌上的稿紙,語氣帶着高高在上的譏诮。
“是小人胡亂寫的。”
你心中一凜,頭埋得更低,額頭幾乎都要貼到地上了,承認後開口就是謝罪。
“無趣狂逆,”你聽到對方的評價,木制的扇骨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對方的掌心,清晰入耳,“聽清水聰說,你跟在他身邊最久?”
“是?小人是在三年前到清水、大人的書屋學習的。”你隐約從這個話題察覺到一絲不祥。
對面的老人語氣有些不滿,嘟囔了一聲:“才三年?”
“罷了,現在清水書屋大部分的出版物也是你在管理?”他又問。
你心中的不祥預感更甚:“是。”
“寫下這等狂悖之語,你本難逃一死!”你聽見對方用一種十分嚴厲的語氣說道,但下一刻他的聲音就柔和了很多,“你可知清水向你求了情。”
“他替我打理清水書屋多年,如今他犯了死罪,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雖然早有預感,但你仍倏地擡頭,不可置信地問道:“清水大人犯了什麼罪?”
*
水無月聰回到清水宅的時候,清水家已經一團亂,到處都是抱着财物逃跑的人。
雇主都死了,日向一家的人也撤離得差不多,見不到人影。
水無月聰找到清水遙的時候,她正坐在走廊邊,懷裡抱着喵之助的屍體,靠着柱子看潮濕的陰影處生長出來的雜草和鮮綠的苔藓,對身後是奔逃四散的家仆充耳不聞。
“清水,”水無月聰叫她,白貓的屍體呈現出一種僵硬的不自然狀态,往日柔順的毛發凝固着已經幹涸的褐色血塊,而她正一下又一下地給懷裡的夥伴理順毛發,“你在看什麼?”
他問。
清水遙的狀态算不上好。
頭發散亂着,破損的衣服上不知道從哪裡糊了一大灘血,額上不知道是不是磕到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草。”
清水遙癡癡地望着那幾株雜草,頭也不擡地回道,甚至沒有意識到問她問題的是不應該現在出現在這裡的忍者。
“清水,這裡現在很危險,我先帶你走。”水無月聰明白這個時候趁亂一起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清水仁剛死,各方都來不及動作,等到清水仁的敵人們想起這裡的人,就再難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