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試心一關既破,心燈燃得愈發明亮,夜色之下,宛如孤峰頂上的燈塔,熠熠生輝。
但這還未結束。
段宗主微斂袖角,擡手輕拂,第二道玉簡緩緩展開。
隻見簡上銀字浮動,映入衆人眼簾:
——劍試意。
需斷舊緣一線,斬割過往,不留纏念。
此關,不試心性,不試血勇,隻試情意。
斷的,不是敵,不是仇,而是自己一路走來,最溫柔、最沉重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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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劍宗後山,月色高懸,陣法早已布好。
那是一張巨大的銀色陣圖,中央升起一根極細的銀線,銀線的一端連着蕭景焱,另一端——卻連接着整座靈劍宗。
不隻是段宗主,不隻是長老們。
連那些曾經一起練劍的小師弟、一起夜巡的小師妹,那些在練功場上叫他“蕭師兄”的身影,那些叽叽喳喳、又敬又怕的少年少女,全部隐隐連在那根細線之上。
一線千絲,萬絲歸一。
那是他的舊緣。
他曾經為這座宗門而劍,他也曾在這裡學會了第一步修行的規矩、第一場生死的割舍。
如今,要親手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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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了嗎?”段宗主聲音沉靜無波。
蕭景焱站在陣心,素衣獵獵,烏金刀橫在掌心。
他垂眸看了一眼刀身,指尖微微摩挲過那刻着的那個字——景。
顧清塵就站在陣外不遠處,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沒有催促,沒有擔心,甚至沒有一句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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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法漸起,銀線浮動,仿佛輕風拂過琴弦,發出細微顫音。
一縷縷,纏繞着昔日的溫柔,拴着未竟的牽挂,悄無聲息地攀上了蕭景焱的周身。
耳畔,是細不可聞的低語,如潮水般一陣陣拍打而來。
“小景焱,别走。”
“蕭師兄,再陪我們練一次劍吧。”
“你是靈劍宗的人,你要去哪兒?”
每一句,聲線各異,卻皆帶着真切與不舍。
仿佛舊日師兄弟們一一站在他身邊,目光灼灼,拉着他,勸着他,想留住這曾經并肩過無數個日夜的身影。
仿佛整個靈劍宗的山川草木,都在無聲呼喚着那個在此長大、在此揮劍成名的少年。
——這是他曾經用心守護過的地方。
——這裡藏着他無數個少年時的春秋冬夏,歡笑與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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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線纏繞得更緊了些,細密無聲,仿佛千萬根細絲在拽着他的手腳,試圖把他留在過去。
蕭景焱靜靜地立着,素衣獵獵,烏金刀橫在身前。
他眼神沉靜,神情冷淡,像是千山萬水之隔的遠客。
他聽見了每一聲呼喚。
他記得每一個名字,每一個笑臉,每一場曾并肩作戰的晨練與風雨。
可他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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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塵站在陣外,單手負背,偏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嘴角勾起一絲極輕的弧度。
他側耳聽了片刻,忽然在衆人肅穆緊張的注視下,懶洋洋地開口:
“啧——景焱啊,這麼多人拉着你不放,你好歹露個感動的表情給他們瞧瞧?”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得仿佛一顆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漾起一圈圈輕微卻刺耳的波紋。
幾位長老皺了眉,面色微沉。
段宗主指節輕輕一動,面上仍然不動聲色,隻目光更加沉了幾分。
所有人都盯着陣心的青年。
隻見蕭景焱擡起眼,薄唇微啟,聲音淡漠清冷:
“——沒空演戲。”
四字落下,如刀斷水,幹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