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做了些什麼啊。
趴在桌子上睡覺對身體不好,季翎輕輕的将小人抱住,下意識的往裡屋走。
腳步一錯,猛然停在了原地,季翎差點帶着小人走進了她的房間了。
那也是她師父的房間。
季翎重新将小人抱到了她以前的房間,那個很久很久以前,她一個人住的房間。靈氣激蕩,清理了房屋内的氣息,找出了一應的床上用具。
輕輕理了理小人,讓她身上的衣服松些,将她放進了被子裡。季翎沒有守在小人身邊,畢竟隻是累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季翎内心一歎,足足三年沒有回來,好多東西都要收拾,好多東西都要擱置,要費好多心神打理。不過,季翎慶幸自己得不下空閑的時間去休息。
等季翎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想起來她一回來就燒了些開水。一忙,陷入了往事,竟然忘了讓小人喝些水再睡。要不是她想喝水,估摸着,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季翎估摸着溫度差不多,便拿着水壺過去了。季翎過去到了屋裡,便看見談小滿漏出來的臉紅得發熱,嘴巴一張一合,已經無意識的呢喃了。
小人感冒了,而且很嚴重。
季翎也有一次如這樣的重感冒了。是在漫天雪裡,穿着一點點的透明紗衣,在後山扮演飄飄似仙的雪地精靈。可師父隻是勉勉強強的誇了她,便壓着她回了院子。
到底是花了好多心思認真打扮,她師父不願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還是讓她踩着一地白随意盡興。
當晚就重感冒。
季翎回想着師父的做法,為小人做些準備再去拿些藥來。
縱然有一些事情不能同小人做,在她那次重感冒中,她昏昏沉沉的鬧了她師父好久。還久違的看見師父眼周發紅,那時她還有些開心,看到臉色一向冷淡的師父臉上多了些新的未曾見過的急切,竟然有想過多生幾次病。
不管她師父同她做了好多特殊的療法,但大抵都差不多的。敷上一張溫涼的帕子,壓好了被角,季翎輕輕感受了一下小人臉上駭人的燙意。
她手微微撫在小人臉上,微微釋放涼意。等小人溫度下去時,她轉身準備煮藥,這時床上傳來一道細細微弱的聲音道:
“仙師。”
季翎回頭。她看見小人迷迷蒙蒙的眼睛,明明漲不開了,還要倔強的嘗試,以至于生了些淚水。
那個小人模模糊糊念了好多話,好多都聽不清。除了最後這一句帶了堅定,像是什麼要大聲述說的誓言那樣,才在虛弱中吐字清晰了點,能讓季翎聽到。談小滿呢喃着、聲音弱得聽不清,卻又吐字清晰道:
“仙師,你真好。”
季翎終于明白過來,那些“先是”“閑時”樣的字眼是什麼了,小人在昏昏沉沉中,一點一點呢喃的是,“仙師。”
她柔了柔眼色,小家夥,你先等着,我去給你煎藥。
季翎重新回到小人的身邊,又将小人輕輕擺頭弄亂的被子整了整,重新冰了冰已經有了些熱度的帕子。靜靜的等了一會,确定小人沒了動靜,才又走了。
季翎好多東西都不會,但是常用的藥品還是被她師父壓着認識了。至于煮藥,不過是把藥材丢進去,等水開了就行。
這是她師父的原話。
她師父怕她多做一點,廚房就又爆炸了。
在這過程中,季翎叫醒談小滿,讓小人先喝了好多溫水。等談小滿又昏倒過去,才去看藥煮得如何,過會兒,季翎端着藥碗回來了。
她在談小滿床邊等着,想着要是藥涼了,小人還沒醒,那便睡過去吧。她師父說過,小病什麼的,睡一睡就好。
可是等藥才剛剛溫下,季翎便叫醒了談小滿,讓小人喝了她煮的藥。
這個小人,不是她。連她在小時候都感受不到什麼涼意的風雪,都能讓談小滿感冒的症狀這麼吓人,看起來小人身體不怎麼好,還是得吃點藥。
小人醒了之後便醒了,規規矩矩的坐在床上,也不要季翎去扶着。等到季翎把藥碗遞過去一些,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小人就自己乖乖的喝了。
喝藥的時候,小人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不少,連聲音的大小都正常了,談小滿帶着欣喜道:
“仙師,甜的。
你放了糖。”
季翎雙手捧着藥碗,輕輕放在談小滿的嘴邊,讓小人微微低頭便能喝到。談小滿軟軟的聲音,就着低頭的姿勢,微微靠向她的手腕,才醒的時候眼睛還有些迷蒙,等喝完了整碗的藥那雙眼睛都有些發亮了。
像是她師父收藏的棕黃色琥珀石,蒙了些水霧,卻在那霧後,有着曦光照亮。
季翎知道她自己沒有放糖,甚至連一些壓苦味的甜食,蜜餞都沒有準備。季翎沒有任何一點照顧人的經驗,她什麼都想不到。
至于為什麼煎煮的藥是甜的,季翎微微垂眸,明白了緣由。隻不過那些都是她師父準備的,或許那些藥材裡,有甜的。
漫長的九十年,直到在這一刻,她才意識到。
她那個死去的師父,都沒有讓她嘗過一點點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