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看着吃着甜了,眼角有些彎的的小人,一時間感慨于這個小人的敏感。
季翎又去反思自己是多麼的嬌奢,意識到她的師父對她是多麼的縱溺。
在這前一刻,季翎她自己竟然都還認為沒吃苦是因為苦不存在。
一想到此,季翎不願說是她師父弄的,也不願自己承下,便說了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她道:
“小滿,這是抓的藥方子,大抵是醫師放了糖吧。”
談小滿輕輕一笑,又說道:
“仙師,你和我想的一樣好看。”
季翎内心一震,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們已經面面貼得好近。照顧病人,是應當近些。
方前,季翎隻注意自己在看這個小人,還打量了小人的眼睛。竟然忘了小人也如她一般,也在定定的打量着自己。
很奇妙。
這個小人說的詞語一點都不像師父,話裡話外也沒有師父的情意。偏偏季翎覺得小人,也如師父一般,面裡不會說話,隻說心裡話。
季翎覺得好舒服。
想到此,季翎揉了揉小人的頭,輕輕道:
“小滿,在山上多吃些,你也能同我一樣好看。”
隻是兩人差的太多,這個小人往好了說,也隻能勉強夠上一個清瘦。季翎想到此,立馬輕輕捏了捏小人的臉,柔聲道:
“現在是男孩子小滿,等到是女孩子小滿的時候,就很好看了。”
談小滿眼睛眯了眯,臉上好多笑容,想要再睜開,卻睜不開了,她道:
“仙師,我的腦袋還是有一點點昏。”
季翎輕輕把她放下,給她攏好被子,溫柔道:
“睡吧,小滿,睡吧。”
可那個小人卻仰躺着看着季翎的方向,倔強的不肯躺下去,道:
“我睡了好一會了,睡不着。”
聲音還是軟軟的,沒有什麼力氣,少了好些清脆。
季翎内裡又為自己莫名的比較一惱,童聲本來就不需要清冷,真是糊塗了。想到這,她收拾出來了好些溫柔,看着睡不着的小人,用輕柔的聲音為小人釀造睡意,道:
“那小滿是要和我說些什麼嗎?”
談小滿輕輕嗯了一聲,到最後也隻能睜一會閉一會,眯着眼睛道:
“仙師和我想的一樣美麗,但是比我想的要溫柔好多好多。”
“畢竟是容雪姬大人的徒弟呢。”
畢竟,隻有溫柔的人才能教出同樣溫柔的人。
可是,這樣的好話效果并不好。
談小滿看着她眼裡的仙師臉色突然一點點的冷下去,好似提到了一些不好的話題。可是,市面上所有的話本子不都是說兩人關系視如己出,敬若母女嗎。
談小滿她沒有想要刺激季翎的想法,甚至這兩句話在她看來都是贊揚兩人的。乃至她的本心,也是贊揚這兩個人的,她慌張起來,微微起身,為自己這樣說解釋道:
“我,都是看那些話本看的。”
“話本都不寫你怎麼怎麼,隻寫容雪姬大人如何如何。”
談小滿不知為何,仙師莫名生了氣,隻好委委屈屈的講清楚自己這麼說的原因。
就如同這個女人明明給自己改了名字,卻隻叫自己小滿一樣。
季翎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怎麼突然就冷淡了下來,明明上一秒還在輕輕的和這個小孩輕輕說話。
就好似。
誰都知道她師父死了,都知道她師父再也回不來了,卻要提起她。
這不就是時時提醒她,一遍遍的提醒她,讓别人看到她這個人就會聯想到,她師父已經死去。
季翎活着一天,她師父就死了一天。
季翎的心好痛,好像被一個過路的人,狠狠揪了一下,痛到她隻覺得想要流淚,她冷着聲音道:
“無妨,少看些話本子便是,你上山來是來學廚藝的。”
可是,最開始那些寫她們師徒的,隻有季翎一個人,并且整個天下,也隻有她能寫得出來。那些全寫“容雪姬如何,不寫季翎怎麼”的話本,全是她,全是季翎一個人寫的。
季翎再也壓抑不住情緒,便冷聲聲的催促她睡下。直到小人忐忑的躺下去,不安的閉上眼,季翎都沒有說為何。
季翎看見談小滿剛閉上眼,便迅速的離開了,半點停留都沒有。她怕再多留一會,眼淚就會流下來。
這個小,隻在一瞬像她的師父。
新的人,舊的人。
她帶着小孩上山不到一個下午,便在這個小人的身上想到了她師父,也在這個小人的嘴裡聽到了她師父。
生生的、直接的、提起了一個死人的名字,讓季翎無處可躲。
明明,已經一次一次的接受了三年了,明明已經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
到頭來,還是承受不住一點點。
甚至還因為這個小孩顧盼間的慌亂,想到了她的師父。
她的師父,慌亂時,又會是怎樣呢。
她未曾見過師父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