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小滿的弟弟隻晚了她兩年出生,但是談小滿作為家裡第二個識點字的,也要領着弟弟。
她能上夫子的蒙學除了認些字外,不過是要在他父親去酒樓駐店時,教弟弟認字。
她能學上談家的祖傳手藝不過是其他原因。
不過是君子遠庖俎,不能讓文正當廚。
談小滿弟弟叫談文正。
她聽說她的父親到底沒去夫子那取名,而是他自己給弟弟取了名。
文正文正。
談小滿小時候不懂什麼叫明昊,但她懂什麼叫文正。
在最初些日子,談小滿的父親時常回家,同母親也是格外恩愛的樣子。
等到了談文正三歲的時候,便讓五歲的談小滿給他念一些夫子的蒙學文字。等到了談文正四歲能去蒙學後,她父親便回來得少了。而之後的日子,她父親再沒有給除了談文正在場時的娘倆做菜了。
其實,談小滿對父親不喜歡在家做菜有所察覺。
但是七歲那年,她送完文正去蒙學,自己往家走。還未進去,在門口看見她父親狠狠的推了她母親一下。
她當時吓傻了,木木的跑過去尖叫,哭着抱着母親。
她印象裡高大威猛的父親,如今在家裡面變成了熊,變成了動物,一邊摔東西一邊嘶吼道:
“我在外面昏天黑地的做飯做菜,你還讓我回來也這樣!”
“我好造孽啊!我好苦啊!”
“林小淑,你男人在外當牛做馬不是為了回來也當牛做馬的!”
“我打死你得了!我打死你!”
談小滿聽不懂那個變成野獸的父親,在咆哮些什麼,但那言語間名為暴戾的情緒,卻在這不過三四房的小屋裡,橫沖直撞。
可是父親,明明之前 ,一直在做幼童餐啊。還要帶好多酒樓裡的好東西,盡管大多都是殘次的,但是修修邊邊角角,便就是全新的了。還偶爾能帶回來真的好好吃的東西。
雖然談小滿從來沒吃上,都是讓她弟弟吃了。
其實談明昊沒有不讓她吃。隻是她有一次忍不住夾了一筷子,她母親就默默的把那塊好肥好肥的瘦肉,撚到了文正的碗裡。
她父親當場就給她夾回來了,不客氣的說道:。
“文正還小,怎麼吃的這個,囡囡自己吃。”
談小滿再也不敢自己夾那些看起來就不是地裡長出來的東西了。
雖然後來,也沒有人給她夾。
身為一個酒樓食肆的掌店大廚的女兒,竟然在七歲前沒有吃過什麼像樣的好食物。
倒是認識了不少。
除了吃的,還有穿的。
她父親是鎮上一等一的酒樓裡的大廚,平日裡,有幾件衣服要供養。為的是不能給酒樓丢面子,或者說,不能被叫出去的時候污了大人們的眼。
其餘的衣物,都是些夥夫裝束。就是粗布、短裝、吸汗,要的是利索,還有好颠鍋。時常有火撩到,經常缺一塊少一塊,多是些補丁。因着她父親沒有什麼官老爺罩着,哪怕後廚熱的要死,哪怕她父親是大廚裡的最拔尖的好手,大掌櫃也把他當成兩個人來用,甚至恨不得他一個人能做十個人的飯菜。
所以衣服留不下來好的,談小滿穿的便是她父親這樣剩下來的粗布衣服。因着剪剪改改,布料落了差不多,倒也沒有多不合身,甚至有幾件,還能短一些。
至于談文正,他要讀書,肯定不能穿差了,讓人瞧不起。
每月新銀下來時,談明昊便要拉着她母親去鎮上添置東西,這時又是愛母親的父親了。
回來時便有了新的布匹。
談文正大概三月便有一件新衣。
小小的人,穿上好布料,憑空多了好些書卷氣。
至于旁的,如文房四寶的,亦或抓燕打鳥的小玩意。
這些都是君子要的,廚子要什麼用。
隻是,她也不是廚子。在後廚,女人隻能擇擇菜,打打下手。就連談小滿的廚藝,都是他那個身為後廚領事的父親,讓她跟在身邊擇他的菜時,少有的閑暇,偷偷的讓她上手的。
女子做菜?那是一等一的廚娘才能做的事,又不是随便一個女子就是廚娘。
可是,不讓後廚的女子做菜,又能有幾個廚娘呢?
所以,談小滿一直羨慕那個頂着自己名字的“談小滿”。
所以,談小滿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她父親久違的穿上了幾月也不見的穿上一回的衣袍,同她叮囑了好多。說這次要去的酒樓,不是什麼尋常大臣、将軍也不是哪哪的皇帝宴席。
而是,仙人。
到時候進入廚房開開眼界,多看多學多記,少問。
少張嘴。
一定一定要有禮貌。
要乖。
但是不要拘謹,不要跪拜。仙人老爺不講這些禮數,他們要的禮數是其他。
是相互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