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歲的孩童就能做仙人規格宴會的輔菜,也能算很有天賦。
季翎輕輕的對着小男孩說道:
“小孩,這個‘钗紅扮鳳’是你做的嗎?”
钗紅扮鳳便是白水雞,上了些紅辣的汁,是一道涼菜,好吃,但是不會搶了主菜的風頭。
季翎其實是信這樣一個菜式是這麼小的小孩做的,畢竟這種味道,整整半年,她隻在這個酒樓嘗過。不至于中年廚子做出來了,再讓自己的小徒弟頂替。旁人更不可能繞過中年廚子,去見仙人的傳喚。
小孩還是不敢擡頭,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應當是後知後覺,這樣失了對仙人的禮數,垂着的頭又上下點了點。
或許是童聲清脆,這小男孩的聲音聽着竟然有些清冷。
季翎感到一絲荒謬。她聽到自己命令小男孩道:
“擡頭。”
小男孩倒也沒惶恐不安,鼓足了勇氣就擡了頭,臉上也沒有慌張的神色。隻是不眼睛到處亂晃,仿佛不知道放在哪。
季翎看着這小男孩嫩秀的臉,若不是手腳的灰土色都蓋不住柴火痕迹,倒不像小夥,像一個小姑娘。
至少不可能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她為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笑了好久,她甚至感覺聽到了一聲女人低低的帶着冷冷清清的聲音:
“荒唐”。
三歲的小孩怎麼可能能做菜。
而且,師父怎麼會是男子。
可是,師父就算是男子又如何。
季翎本來是想給這個小男孩一些銀錢,然後勉勵一番,便再見了。
可這個小孩,她不想如此。
如果給小男孩銀錢的話,他師傅會拿走。不若給一些能換錢,又好藏身的小東西。
當然,小孩要是喜歡,那便喜歡就好了。
她掃過這小男孩上下一番,便瞥到了小男孩腰上挂着的兩個木牌,朝向她的那個木牌面陰刻着:
‘談’。
真荒唐。
一切都同師父無關,可偏偏和師父一樣。
萬一,他便是長得急了些呢。
萬一,他就是天生會做飯呢。
更荒唐的是,季翎竟然問了,她道:
“你,今年多大了。”
還好這小男孩畏懼着仙人的名号,不敢正眼看自己,瞧不見自己的微微顫抖,季翎想,萬一,是真的呢。
小男孩勉強聚集眼神,看向季翎的臉答道:
“回仙師,小女一十有三。”
季翎聽到後微微怔神,内裡暗自失落一下。
隔了一會才對這小男孩的話有了反應。
原來是女孩啊。
怪不得敢用這種蘑菇,天生要心細些,懂得其中的細微差别。
這孩竟然十三了,看上去竟然如同七歲的小男孩一般。按理說,女孩在幼年時,會長得更快一些,可這個小女孩。細看手上到處是些刻痕,還遍及到了腳上,渾身上下好似無肉,可她分明是一個廚子,怎麼還長不好身體呢。
過的些什麼日子。
正好她,突然很喜歡這個小孩做的菜,就像是這半年來累計的喜歡,一下子在今天看着這個值得可憐的小孩,瞬間全都迸發了出來。
為此,季翎用了好溫柔的聲音,輕聲道:
“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名季翎,是一個仙人,今天便要回白山了,大抵是能讓你好好在山上好生學廚藝的。”
“你,願意嗎?”
季翎不敢深想自己邀請這個小女孩上山的原因,她最近,已經越來越惶恐了。
恨不得客棧那些書,一夜間全都看盡。
眼見小女孩沒有一下子答應,她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誰會跟一個才見面的陌生人走呢,還同她說是世上流傳最廣的一句騙子話語:
“我是仙人,跟我走,帶你修仙。”
何況這些手腳的痕迹說不定是她自己勞動後的痕迹呢,畢竟她幼時以前在南晁都城郊外視察的時候,也曾看見不少小孩背着足以壓垮整個身軀的柴火。
何況這個三不管地帶的窮苦人家。
“我願意。”
“我願意。”
小孩說了兩遍,聽上去有些掙紮,但第二遍比第一遍幹淨了許多,想必在内心做了好些鬥争。
無妨,有了心理鬥争才說明是真的有了考量。
便随她上山吧。
季翎叫來管事,讓管事去後廚把小女孩的師傅叫過來。在季翎轉身的時候,小女孩趁着她沒看自己,緊緊的捏了捏腰中懸挂的木牌,将其揣到了懷裡。
管事正要開口,問誰是她師傅,小女孩清脆的童聲便傳來:
“談明昊。”
管事這才哦了一聲,轉身往後廚走去。
季翎看着小孩瘦弱的樣子,看着桌上還剩了好多,便讓小孩也吃一些。
小女孩搖頭,輕輕說道:
“仙師,小女方才吃過了。”
季翎沒有再說,畢竟不差這一頓,山上克短不了這小孩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