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之帶了些詫異的看向女人，她自然不會覺得女人是為了回憶，或者說為了紀念才帶她來的。

季泠之想了想她在往日沒表現出有什麼特别在意的東西，又季泠之轉頭看着女人冷淡的臉，這人也是一絲留戀也無。

她未曾同女人說過半點自己以前的生活，雖然有各式各樣理由，但也是沒必要說。那是才九歲大，在女人面前，顯然單薄得透明，自然不須特意去提。

她也不會去提自己幼時以往珍愛的還有痛恨的還有害怕的，畢竟，已經是兩個世界了。

所以，這女人許是單單因着很久很久之前說的“乳娘”兩個字，才帶自己來的嗎？

她，怎麼心細到了這種程度啊。

一時間，季泠之鼻頭一酸，倒真的有了一點淚意，澀聲道：

“師父，我想替這些兒郎修一座墳。”

容雪姬看了她好幾秒，才說道：

“無妨，你撒一潑土便是，了了心意。”

季泠之點了點頭，畢竟，十年過去，什麼也不剩了。

她早已在愛中釋懷。

阿娘，我又有了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了。

容雪姬掐訣，冰刃風雪齊動，挖出四四方方的淺坑，卷了些殘兵爛絮，雪擁着泥土成一個小小的土包。季泠之蹲下，輕輕往土包上灑了一捧土。容雪姬拉過她的手，替她去了泥污迹。

雪過，小土包便略微有了自然蝕刻的印記，少了些新墳的樣子，容雪姬淡淡道：

“走罷，還要找店家。”

季泠之高估了自己。

畢竟有了記憶以來，第二個記得清的便是阿娘，這番觸及過往最柔軟處，悶悶回響了許久。

等她跟着師父來到一處大湖時，才發現這不是回白山的路。

那女人轉身，輕聲說道：

“下山做些遊曆罷，你還未曾遊曆過。”

沒什麼好看的，雖然容雪姬一直是這樣覺得的，但泠之最近的情緒有些需要，而且泠之的年紀也需要看看這個人間。

山、海、湖、廟宇、勝州、名人，容雪姬帶她看了個遍。隻是她常常在客棧裡看些書，做些飯，等外出遊玩的泠之回來。

她，不想掃記泠之的興。

再一次回來時，她收到了哀怨的眼神，還有禮物。其中有一個小巧的壺，大概隻有半個拳頭大，隻能用來挂着賞玩。

其他的都是各式各樣的玉牌，還有一些小的機巧玩意，都是一路走過的景色。都挺醜。都是手作的。

季泠之把這一堆東西往她身上甩，口中抱怨道：

“你，走得好快。

我每天在外面又要看景色，又要給你挑禮物，還要給你禮物，還要給你念觀後感。

根本做不赢，所以有好些東西都是我買的，不許不喜歡。”

容雪姬心中喟歎，内心柔軟得不成樣子，細聲道：

“泠之，無須慮我，這些景色，我早已看過。”

季泠之聽到這個話，更加炸毛了，帶些憤然道：

“你看過了還帶我來。”

容雪姬搖頭，不是這樣算的。

季泠之看見女人搖頭，翹了翹嘴，道：

“嗯好好好，你最好，我們回家吧。”

季泠之不去管她搖頭的心思到底是如何，總算是把大大小小十來件手作都扔到了容雪姬身上。

容雪姬小心的接住一應的物什，把它們都往柔軟的床上放，随後輕輕抱住靠過來的少女，在她耳邊道：

“你不看人間了嗎？”

季泠之擡頭，用一種詫異的眼神望着她，道：

“你要把我鎖在白山？”

容雪姬垂下眸子，避開季泠之直視的眼神，隻是不說話。随後容雪姬聽到少女用無所謂的俏皮聲音道：

“那你鎖吧，反正你就是我的人間。”

所有的景色是什麼啊，故事是什麼啊，山水又是什麼樣子啊，全都在想着怎麼同女人說。這些禮物啊，每個都隻同女人相關。

主要還不給我錢，氣死我了。季泠之想掐這個說不出什麼好話的女人，隻是落到實處卻是輕輕的揉捏，道：

“阿雪，你就是我的人間。”

容雪姬輕輕把臉靠過去，和抱着的少女臉貼着臉，淡淡的聲音裡面帶了些别扭：

“可以，偶爾同你山下盡興。”

季泠之聽了直樂，因為她知道，再求一求，便是尋常下來一次。

這女人，總是遷就她的。還說什麼鎖在白山，要是真要鎖，哪還用怏怏不樂客棧等自己回來。這會還敢無聲的威脅自己，活像像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季泠之戳了容雪姬的腰側，狠狠道：

“好，你說的，那你之後要陪我盡興，我記住了。”

容雪姬偏頭看着她。

季泠之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回家啊，我早說了我想回家，誰一直玩這麼久還有心思啊。”

容雪姬當即應道：

“好。”

隻片刻，她便補充道：

“明日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