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父母這件事,在季泠之看來,其實沒有師父想的那麼重要,也沒有那麼優先。
從情感上來說,已經。
已經過去了。
況且,是她自己選的路,怎麼還能怪,怪師父呢?如果不是師父,我,已經死了吧。那個她曾經最愛的人,已經再也沒有見到的可能了。
她不會去怪容雪姬。她也不會去怪派她的阿娘出去的父皇、母上。她現在其實沒有那麼在乎那些家人了。
她同南晁的唯一聯系叫過去。
她隻在意眼前的人了。她在意容雪姬。她知道懂了大概容雪姬為什麼傷心了。
大概就是這般罷:
師父啊,你過去的年歲到底是什麼樣子,我想一想就會難受。而我離開,以這樣的情況離開,那南晁又會是什麼模樣。我怕你因為以為我擔憂牽挂難過,而傷心。
近鄉情更怯?沒有。
季泠之隻是怕某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偷偷的心碎掉。為此,季泠之随性做出了不在意的樣子,無所謂道:
“阿雪,我,其實沒有那麼想家,畢竟,十年了。
我,不那麼想回去了。
你就算把我賣了,我也認了。”
可容雪姬很堅定的拒絕了她,淡淡道:
“泠之,我答應了你的,去見你的父母。
我們要回去,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季泠之突然又不想回去了,因為看起來容雪姬在乎,很在乎。
南晁的結果總不會好到哪裡去。
當初的和親還未潦草破滅時,兩國的關系本來就是本就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冰面了。和親失敗,兩國勢如水火的局勢挑破,得不到什麼好下場。
多半,民不聊生。
更何況已經走到了和親的地步了。父皇他,無論到底有怎麼樣的考慮,他是真的拿自己當繼承人培養的。
繼承人都被和親了。
自己幼時,還曾經認為這隻是父親計劃裡的一環。簡直不知道是何等的隐患,才能,才能讓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去和親。
讓季泠之去當任人宰割的籌碼。
在多年以後,季泠之才曆史課上學到的知識,明白父皇他,老了。
現在已經十年了。
這樣的南晁,可能,已經不存在了。一個滅亡的國家的皇族,會怎麼樣。餘下的内容,季泠之不敢深想,她承認,其實還是有一點在乎的。但是,隻要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那那一點在乎就落不到實處。
就什麼都不是,也就不會難過了。
季泠之嘗試撒嬌去讓容雪姬打消念頭,她柔柔道:
“師父,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師父一定不會拒絕我吧,她一定不會抛棄我吧,她愛的隻是季泠之而不是其他的人吧。不去見便不去見吧。畢竟,我的父親母親,同她無關。也同和她相遇後的季泠之,無關。
可是,容雪姬輕輕搖頭,對她說要去見,容雪姬一字一句道:
“泠之,縱然他們未能給你百般寵愛,但,生恩養恩,不至于此。
最起碼,要告别。”
然而,季泠之不知道她師父内心翻滾着多麼陰暗的想法:“告别之後,就此再無瓜葛,隻你與我了。”
季泠之聽話語隻覺得她師父如往常一般霸道。
卻又溫柔。
或許不是那幼稚的一定要見父母,但總歸是有我的一分原因。但師父卻隻同她說一些亂七八糟的道理。還好,以後的日子有我在,容雪姬。
你以後再也不會這般荒蕪了。最起碼不會獨自一人荒蕪。
季泠之也就順着容雪姬的安排,輕聲應道:
“好,那就麻煩阿雪帶我回南晁。”
南晁這個國或許滅了,但南晁的土地,總不會也被消剪了吧。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定。
縱然她已經知道了仙人有何等的偉力。但,那不可能。
因為我,再不能承受更多了。
容雪姬淡淡的“嗯”了一聲,應下了。隻是顧忌季泠之受了傷,之後的時間要用藥,還有頓頓的食補,一時間在行進上倒有了些兩難。
容雪姬想一夜之間疾馳南晁,可懷中女人可經得起高空的稀薄和寒冷?可一路舟車,哪怕再豪華的車馬,也總如不如意。何況受着傷,風景更是無趣。
她看向那個斜斜靠着座椅,慢慢吃着自己炸的素食——鶴管子的少女。想起兩人的關系已經改變,自己已經不能再想以前那般随意命令,擡起的手又緩緩放下。
鶴管子是一種水生物,長埋在水下淤泥,面上隻輕輕散葉,基本無花,如果不是有人見過開花的鶴管子,定然以為它隻是一種普通的水草了。撥開根莖的外衣卻有泛白筍色,又因其直而空心,故而稱鶴管子。它被發現能吃的源來,自然不是什麼好故事。
但總的來說,增加了一個清寒的食材。
菜油酥炸,平了寒氣,留了脆口和清爽,但抹不去寒的本質,又是油物淹炸,到底于傷無益。容雪姬隻是心疼季泠之,給她專門做了點爽口,叫她少想點受傷的事情,而不是讓她爽吃油炸素食。
季泠之側頭,表情無辜,卻悄悄的挪了挪桌上的食盤。你做給我吃的!你什麼意思你!
季泠之眼睛轉了一圈,想到一個消氣的方法,她努努嘴道:
“阿雪,你想嘗嘗嗎?”
她叼着約莫一指半的鶴管子,朝容雪姬努了努嘴,輕輕的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