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6年,七月夏。
近些時日是什麼特殊日子嗎?容雪姬輕輕搖頭,隻不過是季泠之上山的日子。
隻是小人每到七月半這些日子,就會雷打不動抄《師說》。
倒也不是抄師說,是練字。小泠之的每一遍《師說》,都很恭敬,好似官方文書。
卻是稚童的官方文書。
何人要稚童寫文書?
我讓她上山,她日後一生必不庸碌般無為。
可。
皇家女,多少會有一些,執掌天下的願景。
多少想,書一旨,天下仆從。
那麼這文書,也就成了聖旨了。
可太累了。
我的徒弟,無須當庸碌的君王。
待小人寫完了一遍,容雪姬輕輕敲了一下桌面,将她的目光引了過來,容雪姬冷聲道:
“泠之,你可知嚴劉二家,為何稱天下正體。”
她沒想着小人會答出來。
練字,哪裡需要知道這些,最多知道字體各自的風骨,選擇自己喜歡的便是。
小人正坐在椅子上,道:
“師父,泠之略知。形體方正,筆畫平直,可稱經典。”
中規中矩的答案。
夠了。
容雪姬點頭,道:
“你可願習我的字體。
或娟秀,或清隽,或飄逸。”
容雪姬的徒弟,當如世間人仰頭呈輝的明星,不可、不能如世間的芸芸衆生一般。
要幸福到,連流傳的字迹本身,都讓人贊不絕口。
隻是小人說的話沒有如她料想的一般,季泠之恭敬答道:
“師父,泠之,想學,你寫的字。”
容雪姬心裡一歎。她的字,不成章法,卻将冷冽顯得一等一。
敬畏的便稱她的字清瘦挺拔,如冰雪本身般透亮。
自然沒有人敢把不敬畏的話同她講。
容雪姬幼時也是學的大家正派,少時隻覺得一字一字寫,太慢了。再後來,便有了無窮盡的時間來筆劃寫字。
倒也是什麼意思也沒了。這般想法下寫出來的字怎麼會有意思。
小人的字,并不差。甚至算得上好的。
畢竟,琴棋書畫,是凡人女子的必備才能,小時一定花了不少的時間。隻是,嚴劉字體太中正平和,将所有的棱角都磨了十成十了。
我的徒弟,不需要這般約束。
罷了,學我的字吧。容雪姬應了,答道:
“好。”
容雪姬接過筆,新抽了一頁紙,接過小人的兼毫毛筆,就着站着的姿勢,微微俯身,左手掌着桌子,提筆緩緩寫。
‘永’。
她看向小人,做些問詢道:
“可若喜歡,如若喜歡,我便去拿一些随寫筆錄。”
小人也不說話,用手在字上空虛虛摹了一下,然後要回了筆。
‘永’。
在她的永字旁邊,有了一個新的永字。
容雪姬看過去,小人垂着頭,雪發紮了一個馬尾,顯得幹練輕便,這般得意的舉動,将少年的意氣淨往她身上撲。
又打量了一下小人寫的字,隻覺得好,寫得真好,不禁想道:
或許小人天賦異禀,或許小人心細入微。又或許是,小人很喜歡自己的字。在平時,就想着寫如我一般的字。
後邊的永字同前邊的永字,着墨多了些,轉折明了些,鋒芒少了些,婉轉少了些。已經将自己的字,淺淺的學了兩三分了。
季泠之輕輕吹了吹紙,然後雙手拿起了它,将它舉起,明媚的語氣說道:
“師父,我很喜歡。”
你看,有這麼喜歡。
容雪姬看着一雙定定望着她的藍眼,被雪發稱的發亮,裡面全是明媚的光。心裡又覺得這小人怎麼這麼惹人疼,輕輕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待會再去拿筆錄吧。
以後認真寫點東西,給小人做字帖吧。
她放低了聲音,想要顯得溫柔一些,可到底聽起來還是冷冰冰:
“泠之,坐下。”
容雪姬走向她,将小人還呆愣愣拿在手裡的紙放回了桌面。
随後輕輕的将毛筆遞給了小人。
小人很乖巧的坐好,知道接下來是教授時間。
教授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