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天上,也是無甚好看的。
車馬停下的地方,約莫是個大些的小鎮,到了晚間,還有些許燈火亮着。
容雪姬擁着小人,在高一些的天上,慢慢的飄着。
這小人,沒有用靈力淬五感,看不清墨色浸染的鎮子,她便有稍稍點提了幾個标志性的建築,想着完成任務後便帶她下去了。
畢竟這小人,這不喜歡那不喜歡,臉上常常是沒有表情,隻有要求人的時候,才生動起來。
不像一個小孩,哪有小孩天天上臉色。
她又給自己的念頭否了。
這小人,乖乖的臉,還未長開,稚色明顯,又偏偏喜歡做些淡漠的樣子。
可勁裝大人。
好可愛!
容雪姬覺得,指定是這小人長得對上了自己的喜惡,要是這人不是這樣子,指不定自己就是緣分未到,暫且不收徒了。
無甚,這小人肯定對黑黢黢的一片無甚興緻。
誰知,這小人竟然雙眼放光,扯着亮燈燃火的地方問個不停。
搞得容雪姬忍不住暗暗腹诽,就這個小鎮分布,要是起了戰火,誰都跑不掉。
這個激動得眼睛亮起了的小孩,輕拉了一下她的手臂,道:
“師尊,我想學飛天。”
容雪姬在心裡過完了好幾種破鎮法子,總算等到了小人有了新話頭。
好!
就怕你不學!
說這說那,看這看那,不如親自帶她飛一次。
早知道,第一時間就起飛,而不是在車廂裡,在小人看書不經意側頭時,匆忙的将目光收回在小小的令牌上。
畢竟自己對這個小人來說,還算是陌生人吧。
容雪姬面上不顯,挑了個話題準備強調勤學苦練:
“泠之,你同我說,何為飛天。”
如果這小孩從凡人的角度來講,說飛天就是禦空而行,無錯,但難免有些失望。
畢竟,這小孩一直隻是凡人。
這個凡人小孩思索了一下,答道:
“在一定高度,憑借身體,可以随意走動?”
出乎了一點容雪姬的意料,但也僅此而已。
季泠之繼續答道:
“如果不止憑借身體的話,像是劍仙在人的下方用劍承載,像鳥兒在人的身後插上翅膀,像攀岩在天地固定八方然後無形繩索遊移。
都算飛天吧。
這裡面肯定有單憑靈力飛天的法子。
并且這種法子的表現,定然是靈力化成類似劍的東西,托舉着身體。”
說着,季泠之還撇眼看向空中踩着的方位。
看這容雪姬沒有說話,她有些惴惴不安,道:
“師尊,我講的不對嗎,你為什麼不說話。”
容雪姬聽了小人的回答,一時間沒有回答。
其實這般認識并不是特别出人意料,特别是在下午已經給了她四本書,多少會有提及。
而且,這種事情,總是有揣測的。
隻猜對了,又不怎麼樣。
但猜對了,又講出來了。
對于不确定的東西,敢于直接的面對結果,而不是猶豫不決的等待多方面的條件,才遲緩的下着過時的判斷。
這處小鎮規模實在不小,如今都多少晚間了,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倒也沒所謂,天上的星星也在放光,容雪姬看着旁邊緊緊攥着她手的小人,眼睛是那麼亮。
比腳底下那蒙蒙遠的火光亮,比天邊那沒在意的星光亮,甚至這兩處雜餘的光存在的意義,隻不過是為了讓這個小人的身體,蒙上餘晖。
容雪姬從未如此輕易的感受皇家女,和世家女的差距。
小人看到容雪姬不是什麼無語責怪的樣子,帶些得意道:
“師尊,是不是我太聰慧了,讓你都失神了。”
不是。
如果是看書看的,那就是一心向道,有一顆勤勉修行的求道心。
如果是憑空揣測,那便是敢做感想,有強大的修道直覺。
連天才都算不上。連天才都不能讓我失神。
容雪姬不再做他想,淡淡道:
“戒驕戒躁,再多抄一遍師說。”
到底還是要誇的,畢竟。
當年我什麼都沒想到,什麼都沒說出來啊。
“飛行共法,就如你所說,用靈力堆砌承載,不過是裹住人形,而非腳下結塊。
不過,腳下結塊也行,畢竟好些劍修喜歡凝劍型。”
小人聽了不住點頭,問道:
“那師尊,我何時開始修行。”
恍惚間,又看見了那個小女孩,發狠似的求着師尊,讓師尊現在就教自己強大的法術。
真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她側目,淡淡道:
“戒驕戒躁,再加一遍師說。”
小人到也沒有反駁什麼,如常靜靜的應下。
容雪姬看到這人這幅模樣,自覺懊悔。
不該是這樣的,現在和過去,完全不同。
這個小女孩,也隻是,也隻是太聰明了點。
又不能說些什麼,兀自帶她把小鎮都一一點給她看,便回去了。
算是對她的些許退讓。退讓什麼呢?
容雪姬不知道。
之後的日子,便給她同她吃食,小人也不曾問她問題。
容雪姬沒了甚心思,時常把玩令牌,倒是天天夜晚主動領着小人飛天,給她看各地的鎮子堪輿分布。
就這樣,約莫半月後,到了南晁國的邊境。
兩人退了車馬,容雪姬擁着她高飛了片刻,便到了一片群山下的一偏遠鎮子。
季泠之内心暗暗一驚,此地竟然和話本上合了起來。
大絕山脈群山連綿,隻有中間那段孤山經年下雪,山腳下自成村鎮,隻因山上有缥缈神明。
群山無名,此山有名,雪仙山,群玉山,銀珠山,白雪山。
沒有一個統一的叫法,周邊人各有各的稱呼。
直到不知道哪來的傳聞,說仙人自擁積雪峰,衆人得了口味喜好,便偏好于叫此山帶雪字了。
後來有一個話本,稱呼此地為白山山脈,說高說潔,盛贊仙人無邊愛恨和威嚴。
群山連綿綠,隻有一山白。
卻因此得名。
白山,積雪峰,雪仙。
是她。
甫一進鎮子,雖仍在午後,人最困倦的時候,就有一個鄉紳領着一應人等迎了過來。
雖如今酷夏,但此處不同他處,雖然無甚落雪,但也算是秋冬時節,冷上許多。
迎來的衆人多少穿着厚實,隻一眼便見配飾繁多,倒也看起來體面。
隻是仍然架不住是層疊的衣物,讓人難免壯實了幾分,一群人迎上來,感官上如同熙熙攘攘一大群。
那領頭的鄉紳恭敬得有些谄媚,道:
“仙長大人,您回來了。”
容雪姬看也不看他,擡手一片玉石飛了過去,冷冷道:
“往常的兩倍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