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早說!”柯夏愣了愣,委屈控訴。
不僅沒想到,他還反過來責怪南谌不提醒自己,頗有恃寵而驕的意思。
說着說着,一夜未眠的困意襲上心頭,柯夏仰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被頭頂日光刺得閉上了眼。
南谌借坡下驢說:“累了,找個地方歇一歇再回宮。”
深巷窄門,無人問津的小酒館,老闆哈欠連天,收拾着日複一日擺出的桌椅擺凳,遙遙看見兩個人影逼近,停了手中動作,虎視眈眈盯着來人。
來人卻掠過他,徑直走向旁邊的客棧。
老闆困惑地撓了撓腦袋,盯着兩人的背影皺眉,心底一絲絲不對勁逐漸蔓延開來。
客棧又小又舊,好在陳設簡單整潔,還算亮堂,掌櫃撐着櫃台撥弄算盤,店裡隻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小二,見有客人來,将抹布往肩上一甩,颠颠跑上前熱情地問:“二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聞聲,掌櫃心不在焉擡了下眼皮,或許還沒看清什麼,又低下頭去繼續看賬本,即使賬本幹淨得不用翻頁。
南谌溫聲道:“兩間房,兩桶熱水,一桌酒菜。”
小二樂呵呵點頭,扯着背巾躬身彎腰殷勤引路:“得嘞,客官樓上請。”
柯夏忽地扯住南谌衣袖:“我們沒錢,開一間就行。”他信誓旦旦要打地鋪,誓死保護主人,又絮絮叨叨說起流浪時幕天席地的往事。
南谌豈會不知他的心思?卻還是縱容地改了主意,而且即便他不答應,柯夏也會強行擠進他的屋裡,乃至于床上。
小二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仍是笑眯眯的,并不着急,等他們商量好了才動腳。
樓梯嘎吱作響,南谌回頭掃了眼破舊的櫃台,至始至終把他們當成透明人的掌櫃似有所感,擡眼望去卻什麼也沒發現,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奔波一整晚,徹夜未曾阖眼,過了幾天好日子的柯夏直呼遭受虐待,又餓又困,一口咬在南谌脖子上,眼皮重有千斤,但肚子餓得實在睡不着。
廂房雖簡樸,但勝在敞亮幹淨,當柯夏餓得直啃南谌脖子時,小二适時送來了熱水。
“進。”南谌脫下鬥篷,順手将埋在自己脖頸的人推遠。
第二桶水同樣來得很快,随後掌櫃親自端來酒菜,三菜一湯,濁酒一壺。
不着痕迹打量了南谌好一會兒,目光在後者腕間佛珠上停留片刻,掌櫃試探道:“客官有些面生,不是本城人吧?”
南谌和和氣氣地笑了:“不是。”
“哦……”掌櫃又問,“客官手持佛珠,可修禅心?”
紅光閃動,柯夏困頓地掀了掀眼皮,用手去撥弄佛珠,好讓他人看得更加分明。
南谌低笑一聲,握住柯夏的手緩緩抽出,薄唇輕啟:“檀香易染紅塵味,不若血珀映冰心。我非居士,掌櫃也非商人。”
聞言,掌櫃如遭當頭一棒,冷汗涔涔而下,哆哆嗦嗦下拜:“不知樓主大駕光臨……”
“田老請起。”南谌虛扶一把,“是在下拜訪來遲,田公莫要怪罪才是。”
“是、是。”田問捏住袖子一角,低眉擡手揩了揩汗水。
“還有件事勞煩田公。”
“但憑樓主吩咐。”
“煩請喚長孫前輩前來。”南谌垂眸,神色未明,順手把離得近的一塊醬肉夾到柯夏碗裡,絲毫不掩飾他對柯夏的特殊。
田問連連點頭答應,退出房門時險些絆倒,忘了房門緊閉,後背猛地撞上門,吓得他頭也不敢擡,手忙腳亂打開門退了出去,輕輕将房門重新合上。
出了客棧,田問直奔隔壁酒館,一掌狠狠拍在小桌上,脆弱的木桌應聲四分五裂,木屑飛濺,急匆匆從屋裡跑出來的老闆面露異色,張嘴便罵:“田舍老!你今天吃炮仗了?!”
“北冥樓主親至,你定然早就見過他!為何不事先知會我!”
霎時間,長孫春來的氣焰滅了一大半,讪笑着後退數步,縮着脖子伸長兩條胳膊任他打砸:“動火傷肝,田老弟消消氣,随便砸!老哥我隻知道樓主來了雁回城,上次在寒舍稍坐片刻,要說長相……田老弟,不是老哥哥哄騙你,我是真沒敢看啊。”
“哼!”田問從鼻孔裡噴出兩條白氣,火冒三丈,“走吧,今兒個老弟就讓你見識見識樓主的廬山真面目。”
“這是何意哇?”長孫春來腳下生根,幾欲先走又不得章法。
“少廢話!”田問冷笑連連,揪住他衣領,朝右後方自己的客棧彎起了大拇指,“去吧,樓主點名要見你。”
長孫春來面如土色,欲哭無淚,雙腿發軟地被拽向那間似乎變得遙不可及的客棧。